:“殿下謬讚。”
景昭話鋒陡轉道:“子淵可知道禮尚往來麼?”又道:“以後無人時不必拘禮,你我便以字相稱罷。”說著將紙筆迴轉,也提筆在落下二字,又轉回潘濯面前。
潘濯垂目看去,見“子淵”二字行楷旁也寫了二字:行止。端詳片刻,自語道:“高山仰止,景行行止。殿下的字意境高得很……”“子淵忘了,方才說什麼來著?”
潘濯正想著如何逃過這僭越之罪,落了這等口實,萬一將來哪天要收拾自己,現成的大罪喲。卻有侍女捧了漆盤進來,走到桌前福了一福,將盤上的一隻天青釉瓷碗並銀箸端到桌上來,隨即離去了。
是一碗麵。點綴著鮮豔的菜絲,嫋嫋冒著熱氣,細白順滑的長壽麵。
潘濯忽然覺得心裡難受得很。此時似是應該說“多謝殿下掛懷”的,張了張嘴卻說不出。反倒是眼裡已有些熱意,忙垂了眼簾遮掩住,只看住面前的碗,碗裡的面。這個人,總能讓自己張不開嘴。
景昭一瞬不瞬地看著他的神色變化,微笑道:“趁熱吃了吧,這便是今日的要事了。”
潘濯扯出一個笑來,儘量平聲道:“我上一次吃這個,早在五年前了。”穩了穩聲音,又道:“……難以言謝。”嗓音裡仍有難抑的情緒。說著抬手拿起箸來。
景昭看著他一口一口慢慢吃完了,又道:“要事已畢,該看東西了。”
說罷起身去多寶槅上端了個木匣過來,“尋了件壽禮給你,你大約會喜歡。”說著將盒蓋開啟。
裡面放了數個古舊卷軸,潘濯接過來一個小心開啟,頓時眼裡放出光來。
前朝大儒酈任之,後半生踏遍中原山河,遍訪邊疆風土,嘔心瀝血終成圖軸七卷,名曰《萬里水陸圖卷》,除卻各地地形風物,單是筆墨之妙已是令人絕倒。之後政權更迭戰亂不斷,此圖便失了蹤跡。
數尺之間,山河迤邐。故人已去,永恆的是土地江河,曾經擁有的,曾經失去的,一一清晰可見。
潘濯凝目端詳半晌,忽地明白了他的用意,便收起畫軸又放回匣中,抬頭看向景昭。雙目熠熠,神色端肅,穩穩道:“今日酉時,我也有東西要與你看。”
回禮
申時三刻,景昭與潘濯出了王府大門,既無僕從,也無馬匹,招搖過市。
玉人樓裡生意依舊熱鬧。“千金何沽傾杯樂,百歲堪縱玉人歌。”遠遠看過去,新做的楹聯上泥金大字拉風異常。劉老闆精明務實,難怪日進斗金。
“陸含章寫的麼,有些意思。”景昭偏頭說道。潘濯與他稍稍錯開半步的前後距離,笑道:“這字值錢得很。”值一千兩銀子加上個白大人。
兩人談笑著上了二樓,劉掌櫃驚了一驚,趕忙迎上去,老臉笑成一朵花。“客官有何吩咐?”潘濯直接道:“店裡、門外打掃乾淨些。外邊好多尾巴。”說著與景昭進了雅間。劉逢春點頭會意,下樓與店中小二附耳吩咐。
閂上門,徑直去開屏風後的暗門。景昭眼中有驚訝之色,仍是不問不語,泰然與潘濯走進去。七拐八拐,出暗道,入臥房,再出臥房,到隔壁敲門。正是陸含章上次走過的路。
陸含章起身開門,門縫裡見是潘濯,如釋重負道:“你再不來這裡要憋悶死……”門開了,後半句話噎在了嗓子裡。
白琚察覺不對轉過頭,正見景昭神色和悅走進門來。迅速確認了一眼潘濯的神色,放心行禮道:“見過靖王殿下。”陸含章也趕緊道“見過殿下”。
景昭輕鬆道:“到了這裡,怎還如此拘禮。你們平日和潘濯也是這麼客套的麼。”潘濯笑道:“哪裡的話。”說罷引人就座。
陸含章抖了抖衣袖,起身給座中三人倒上酒。笑道:“素聞二皇子恭謹克己,原來也是這般真性情好興致,來這溫柔鄉里體恤臣工。”景昭帶著笑不置可否,舉箸夾了一片筍尖。
潘濯道:“那我便不拘禮了。”飲了一口酒,向景陸二人娓娓道來。
潘濯的生母叫作雲雙棲,本是江北豪商雲記商號的千金。先帝曾攜近臣微服出巡,其中就有當時的中書舍人潘素問。雙棲小姐陰差陽錯芳心暗許,終於拗著性子嫁了如意郎君。雖是偏房,小夫妻倒也情投意合,成親一年餘便有了潘濯。
天命難測,雲夫人喜得麟兒,卻不慎落下病症,為人母數月後便香消玉殞。雙棲有一貼身婢女月蓮,陪著嫁了過來,自兩人小一起長大,情同親生姐妹,病中便將事情一一打算,告知月蓮。婢女從此留在府中,將幼童照料周全。
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