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師父功力幾近全毀,只剩最後一個法子,乃是我門武功最後救命的套路,他閉關了三天三夜,我也在門外等了三天三夜,可惜,最後他失敗了。”
“……”盛仙靜靜注視著他,知道那雙緊閉的眸子,是為了藏起眼底的傷痕累累。
“他推門而出時,竟然鬚髮皆白,他就從我面前遠去,我在原地愣了許久才回神去找……結果只找到了他的屍體。”蘭尋劍一字一頓,恨聲道,“修行失敗,真氣逆行,師父是在走火入魔前自斷了所有經脈!”
盛仙倒吸一口冷氣,自斷經脈這種事,任誰想象一下都是鑽心的疼,實在難以相信有人會對自己下此毒手。更不必說蘭尋劍的師父定是功力深厚之人,恐怕會比常人更加痛苦。
“憑什麼師父就該失敗……憑什麼……唔!”蘭尋劍握緊了拳,忽然覺得心口一陣悸痛,臉色瞬間蒼白,不由痛得彎下了腰。
“娘子!”盛仙心驚地上去扶他,只感到他的身體抑制不住地顫抖。
蘭尋劍穩住了身體,冷汗水一般地直淌下來,看得盛仙都難過起來,一面幫他擦汗一面放軟聲音道:“我扶你到床上躺下,找人來看看,究竟怎麼回事?”
“不……必。”蘭尋劍艱難地喘息片刻,又道,“是我罪有應得。”
“胡說。”盛仙猜想他又是在說為先帝做事經歷,便道,“你一定是為了你師父才會深陷泥淖,鳥獸尚知負恩必報,世間種種塵劫乃是命中註定,你何必自責呢?”
蘭尋劍苦笑搖搖頭,此時感覺好了些,便推開盛仙道:“你回去罷。”
盛仙不放心:“別是那個毒的原因罷?我去找師弟問問!什麼鬼手佛,簡直是廢手啊。”
“不是,別做無用功了。”
“你……”盛仙不確定地盯著他,“你早知自己病症?”
稍微平靜了下,蘭尋劍道:“是。這是一種蠱。”
“啊?”
“在先帝座下做事的人,都要下了這蠱方可。那日章大師業已發覺此蠱古怪,但並未在人前說起,後來私下問我……既然是那人的手段,恐是世間無人能解的。”
“什麼?師弟竟然不告訴我,這小子!這麼說,難道……”
“一旦稍起不忠之心,即刻發作,嚴重者立死。”蘭尋劍平靜道。
“世上竟然還有如此奇蠱?真是聞所未聞。”盛仙目瞪口呆,旋即又一陣心涼,“那豈不是你畢生都將受他所制……就當真沒有解蠱之方?”
蘭尋劍遲疑一下道:“若據章大師所言,他確知曉一古方。”
“太好了,是什麼?”
“……”蘭尋劍緩緩搖了搖頭,“那法子,用了倒不如不用。”
“到底是什麼?娘子你儘管說,就算天上的星星,我也給你摘來!”盛仙豪情萬丈。
蘭尋劍道:“誰是你娘子?再者,那又是章大師看的古籍記載,倒也未必有用的。”
“那也要試一試,這東西哪天要了你的命可怎麼辦?難不成讓我做鰥夫麼?”
“胡言亂語,此事休要再提。”蘭尋劍揮揮手。
“……”盛仙委屈地看了他半晌,悶聲道:“你總是這樣。”
“什麼?”蘭尋劍疑惑。
“習慣了不信任別人,拒人於千里之外,殊不知我也是會擔心會著急的呢?難道你以為如今我對你的事還可以置身事外嗎?”
見蘭尋劍一時沒出聲,盛仙又繼續道:“就算你經歷過再怎麼慘痛的背叛,那也不代表所有人都是如此,你這是對別人的不公平,也是對自己的不公平。”
蘭尋劍長嘆一聲道:“你想得太簡單了。”
“簡單又如何?”盛仙立時道,“紈扇一場春秋,紅顏轉瞬白首,百年大夢之中,又有何事能算得清楚分明,講出來都不過三兩句話的功夫。佛法中雲身異性存,輪迴往生,信或不信都是沒有終結的東西,為了貪念而拋棄貪念,這明智嗎?”
蘭尋劍完全被他繞暈了,沒好氣道:“你再講這些怪力亂神的東西,我……”
“可我要的不是那些!”盛仙打斷了他,“我不要甚麼除妄求真淨眼心通,我要你活著,我要你和我一起活著,難道這也算是奢求嗎?”
蘭尋劍呆呆地看著他,盛仙的雙眸如黝黑潭水,在模糊的視線裡顯得格外明亮。
過了半晌他才扭開頭,小聲道:“本來就不是和尚,求甚麼真……”
盛仙一愣,不滿道:“重點錯了喂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