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部分(1 / 4)

小說:丁莊夢 作者:雨來不躲

蛇膽瘡。渾身癢得要拿頭去往牆上撞。喉嚨裡也莫名奇妙疼。胃裡天天翻江和倒海,知道餓卻是吃不下。吃下一口狠不得吐出兩口來。那時候,他知道自己有了熱病了,生怕病會傳染到我嬸和他的孩娃小軍的身上去,自己就從正房搬出來,住到廂房裡,一面對嬸說:“三朝兩日我死了,你帶著小軍就嫁人,和人家一樣嫁得遠遠的,離開丁莊這鬼地方。”

又一面,去對我爹說:“哥,宋婷婷和小軍都去溈縣化驗了,他們沒熱病,我死了你一定得想法兒把他們母子留下來,不能我一死她就改嫁了,讓我死了心裡不安寧。”

叔愛我嬸呢。

愛這世界呢。

他想起自己有了熱病後,不久就要死,淚就掛在臉上了。

二嬸說:“你哭啥?”

他說:“我死了倒不怕,就是留下你太可憐呢。我死了你就領著小軍嫁人吧。”

可他又去對我爺爺說:“爹,婷婷聽你的,世界上沒有誰比我更能心疼她,嫁給誰都沒有我對她好,既然這樣倒不如你時常勸勸她,讓她將來就守在家裡別嫁了。”

我爺爺不說不讓人家改嫁的話。

我爺說:“老二,你好好活著她就不嫁了。”

我爺說:“凡事都有例外呢,都說癌症是絕症,不也有得了癌症又活十年八年的。”

二叔就為這例外在活著,又開始在有兩個炒菜時,倒兩杯白酒喝喝了。二叔活著最大的苦惱是,他還不到三十歲,嬸才二十八,可她每天夜裡果真不讓他去碰她了。連拉她的手,她都不讓了,叔就覺得努力為例外活著也沒意思了,想和別人說說這事兒,也不知該從哪兒談起了。

叔愛我嬸哩。

愛這世界哩。

可是我嬸朝著莊裡回去時,我叔在學校門口久遠遠地望著她,她卻忘了回頭看看我叔了。叔就站在那,久遠遠地望著嬸的後影兒,沒有哭,咬了咬自己的下嘴唇。

用力咬咬下嘴唇,朝地上的一個石頭狠狠踢了兩下子。

學校忽然人多了。沒有年少的學生們,卻有幾十個的成年人。大都是三十歲上下到四十五前後的男人和女人。都按我爺的意思分開來,男人住到二樓的教室裡,女人住到一樓的教室裡。有的從家裡拉來了床,有的從哪兒弄來了幾塊板,還有的,把課桌一合併,就成床鋪了。樓房頭裡的水龍頭,總是不停歇地流著水。院裡有了水流樣的說話聲。水龍頭邊上的兩間屋,原是學校的空倉庫,堆了幾張壞桌子、斷椅子,現在那裡就成病人們燒飯的灶房了。你家在門口架了鍋,他家在窗下支了面案子,那屋裡一轉眼就擠得沒地方下腳落鞋了。

院子裡的白雪被踩出了一片的泥。

樓梯的下面放滿了瓦罐和糧袋。

我爺就在學校忙碌著,說把這個放這裡,把那個搬到那裡去。就把學校最有用的東西如黑板、粉筆和學生們留在教室的作業和課本,齊碼碼著鎖進了一間屋子裡。

把一些新的課桌椅子也鎖進了屋子裡。

學生們不再上課了。可學校畢竟有了用。有了人。我爺他就忙起來,老臉上掛了年輕的汗,有些駝著的背似乎也直了。那花白的頭髮雖然還花著,可卻也有些油油的潤,潤潤的亮,而不是那枯乾乾的花白了。

把二年級教室裡的桌子擺到一邊去,將凳子擺在教室正中央,這也就是熱病人的會場了。就在這會場上,不太會燒飯的病人他就說:“人都快死了,還自己燒飯吃,不如大家合到一塊吃著就算了。”就都算了一筆賬,每家的病人都自己立灶燒飯吃,又費柴禾又費糧,要各家按病人人頭兌糧食,那就又省柴禾又節糧。

最為要緊的,是上邊說過吃住到一塊,會給補助一些精粉和大米。吃些別人的,便會省著自己的,又不需要你有病了還天天去燒飯,何不大夥合在一塊吃飯呢。

我爺就在教室裡給所有的病人開了一個會。我爺算老師,這裡許多的人儘管識不了幾個字,可那認字的大多是被我爺替課教過的,算是他的學生呢。這裡差不多都是成年人,可誰也沒有我爺的年齡大。這裡是學校,學校本來就歸著我爺管。這裡的人全都是病人,是有了今天見不著明天的人,只有我爺身上沒熱病,我爺還不怕熱病染到他身上,我爺就自自然然成了管著他們的人。

算領導。

大家就散散地坐在教室裡。丁躍進,趙秀芹,丁樁子,李三仁,趙德全,還有七七八八的丁莊人,幾十個人,站著或坐著,把教室擠滿了,擠暖了,使每個病人的臉上都有些因擠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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