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兩。全國如此,民富國強,三五年內定可實現。”
這一回,王安石未敢輕信。他不理會那個“三五年”有何根據,只希望王廣淵能夠保證剛才所言並非假語。他威嚴地詢問:“聽說你在京東路推行‘青苗法’時,驅吏傳呼,挨戶抑配,逆民自願,強貸錢帛。可有此事?”
曾布、章惇神情緊張。
呂惠卿仍是不動聲色。
王廣淵聞聲一抖,轉眼之間,驚慌消失,陡然跪倒,立即予以慷慨激昂的回答:“稟報執政大人,下官力行新法,俱按朝政改令而行,靠皇上恩典而不驅吏卒,遂民之心願而不搞抑配。誣陷之詞,是給新法抹黑。下官願與誣告者當面對質,以澄清白。若執政大人不信,請移駕京東路查實。下官先納頭顱留此,聽候執政大人發落。”說完,卸下烏紗帽,置於王安石几案前。
王廣淵是三司戶部出去的,他熟知朝廷大臣的五臟六腑。他明白,執政大臣們就是用轎子抬;也是不願到鄉村看看的。曾公亮、富弼、唐介等宰執多年,他們誰的腳板沾過鄉野泥土?
王安石被王廣淵這斬釘截鐵的回答和以命抵押的行為征服了。他心裡十分高興。喜“青苗法”的推行並不像司馬光講得那樣糟亂,更喜“變法”中湧出這樣一個敢做敢為的俊彥之士。他本想嘉勉幾句,但覺得此時此地有些不適當,便依然板著面孔,依然聲色俱厲地斥責說:“做為一個京東路轉運使,受點委屈,就卸朝冠以賭,像什麼樣子?快整冠下去!”
這句話就是嘉勉。而且是一種親暱的、帶著愛惜和信任的嘉勉!王廣淵心領神會急忙叩頭立起,戴上烏紗帽闊步離去。
呂惠卿看準了時機,不待王安石的喜悅溢於言表,便開口說出他思謀已熟的方略:“在這世上,作任何一件事情,總有人喜歡,有人反對。如同老天爺下雨一樣,農民喜歡土地得到滋潤,行人就厭惡漫地泥濘。我們的‘變法’也是如此,希望人人都喝彩叫好,那是不可能的。京東路轉運使王廣淵,幾個月來,宣皇上之德,講新法之利,散青苗錢以富民,收青苗利以強國,不是也有人鼓舌如簧,以是為非嗎?”
曾布、章惇點頭贊同。
王安石突然想起昨夜司馬光談到“青苗法”抑配之弊時,就是以京東路轉運使王廣淵為例的,心中不禁浮起一層惋惜之感:君實一生著意求實,此一事,卻是偏聽偏信了。王安石根本沒有去想,這個王廣淵為什麼出現得總是如此“及時”!
呂惠卿接著說:“眼下朝廷表面看來比較安靜,似乎沒有公開反對‘變法’的聲音,但決不是平靜無波的。也許有人正在書房裡寫著彈劾奏表,也許有人正在客廳裡籌劃密謀,也許有人正在暗地裡進行串連。百官中暗地裡流傳的所謂‘均輸法’的‘官商勾結’、‘青苗法’的‘抑配貸款’,就是一種徵兆。他們正在窺伺時機,妄圖打我們一個措手不及……”
王安石邊聽邊想:人心動盪是真,但決非如此可怕。吉甫論事深刻透徹,但有時危言聳聽之偏。這也許就是人們所謂“奸巧”之由。
“這些人是誰?我看可能是幾個受人敬重的龐然大物。只有這幾個人有能力與介市公抗衡,有資格與介甫公較量,有策論綱領與介甫公匹敵。因為,耗子成精也只能是個耗子精,而老虎成精就能稱王稱霸……”
章惇心內一驚:這不是在說司馬光和蘇子瞻嗎?難道他們會謀取執政之位嗎?他失悔自己剛才透露昨夜工洗和蘇子瞻的會面,深海對不起朋友,心緒一下子亂了。
王安石在道理上贊成呂惠卿對朝廷現狀的分析,但在感情上接受不了這個具體的推斷。他心裡不停地翻騰著一個疑問:君實、子瞻真的都要與自己公開為敵嗎?
王安石拋開滔滔不絕的呂惠卿。他的思緒情不自禁地飛回到十六年前與司馬光朝夕相處、同愉同歡的歲月……
仁宗至和元年(1054年),在群牧司院內西南角一間寬敞的官房宿舍裡,住著兩個年齡相仿、形影相隨、性格各異、掛名而無實職的“祿養”判官。一個黑,一個白;一個矮,一個高;一個瘦,一個胖。一個是放蕩形骸、衣著不整;一個是危冠正襟、循規蹈矩。一個是食無定點、睡無定時,經常是早晨不吃飯,全靠午餐補;一個是甘心為“僕”,樂於侍候,為友提水洗漱,還要疊被子。情誼排除了差異,他們相依相托,倒十分和諧。詩文唱和,同笑同哭,通宵達旦,日日歡愉。只是每談及朝政,異多同少,互不相讓,爭吵不休,一個紅臉粗嗓,一個氣噎臉青。但酒杯一碰,怒散氣消,換個法兒再爭。或弈棋決勝負,或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