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諭旨時,一顆心才突然變得平靜。不假思索,脫口而出:“聖上英明,司馬君實倖免於難!”在這興奮的回味中,一種悲哀又浮上心頭:“‘專意修史’,畢竟是坐冷板凳。司馬君實縱然無怨,可總須頂著一個‘遭貶’的名頭奔赴洛陽啊。”
蘇軾“請求外任”的奏表,使王安石心頭更多了一層淒涼。特別是“受性褊狷,才智短窮”的八字自嘲和藉口,更使他感到汗顏。這是子瞻的被迫自請!迫於荒唐的“往復賈販”,迫於無情的政見之爭,也迫於自己在皇上面前的危言殺伐啊!皇上“準其所請,詔通判杭州”的諭旨,對子瞻也算是一種照顧了。他茫然而想:江南如畫的山川,杭州秀麗的美景,對於才氣橫溢的蘇子瞻,但願是一件因禍得福好事。
王安石懷著歉疚的心情,與兒子王雱乘車回到家裡,已是入夜時分。迎著他的是元宵節的喜慶。門外屋簷下掛著一串紅光閃亮的紗燈,長廊兩側綴著五彩輝映的花燈,臥室門前是貼有(喜喜)字的八角燈。
夫人吳氏從臥室笑吟吟地迎出,使他心中騰起老夫老妻間深沉不移的相依之情。他走進臥室,看見窗前桌案上擺著幾樣佳餚和一罈美酒,欣喜若狂,打量著著裝更為整潔的夫人,輕聲謝道:“知我者夫人,疼我者夫人!今日事情頗多,埋頭書案,中午僅以兩塊油糕果腹,現時確實已是飢腸轆轆了。”說著,用手從盤子裡扯起一塊雞肉塞進嘴裡。
吳氏含笑而語:“承蒙相公誇獎。今天是元宵節,月圓人聚,我斗膽做主,特意請了一個人為相公烹茶制餚,並將為相公斟酒作陪。”
王安石以為吳氏請來的是家蓄歌伎,便坐於桌案前,拱手作謝:“夫人雅意,安石恭然從命。”
吳氏一笑,坐在王安石左側,然後望著門外,輕輕擊掌三聲,一個年輕女子輕盈走進臥室,向王安石行了晉見之禮。王安石一看,不是自家歌伎,而是一個陌生的女子。他突然想起夫人兩個月前因大病一場曾提及需要專人侍候之事,以為是夫人聘進的侍女,便熱情相待,親切地說:“自己家裡,不必拘禮,請落座一同就飲。”
年輕女子根本不知她今天走進的這個庭院,竟是當今的宰相府,更沒有想到此刻叫她落座的人,竟是當今的宰相王安石。她再禮之後,便從容地坐在王安石的右側,綰起衣袖為王安石斟酒,然後為吳氏斟酒,輕聲說道:“請老爺、太太飲酒。”
王安石端起酒杯,向吳氏作賀:“元宵佳節,謹祝夫人安好!”說完,淺淺呷了一口,便舉箸夾起近處盤中的肉食大嚼起來。
吳氏淺飲一口作答,笑著詢問:“相公,此獐脯味道如何?”
王安石這才注意到吃的是獐脯,迷惑回答:“是獐脯嗎?噢,味道極佳,幾乎被我吃糟塌了。好,好,甚合口味。”
吳氏道:“這盤獐脯,就是這位新進之人親手做的。相公今後有佳餚可用了。”
王安石向女子點頭,舉杯相邀:“多謝了,你也斟酒自飲吧。”
王安石的隨和,消散了年輕女子的拘謹。她淺淺一笑,為王安石添酒。
吳氏知道王安石的飲食習慣。此公飲食隨便,只是在近處盤中尋食,對遠處盤中再美的佳餚也常常是不及一顧。她便把遠處的一盤鱘魚移至王安石面前,特意提醒:“這盤鱘魚,也是這位新人親手燒的,請相公仔細品嚐。”
王安石眼睛一亮,認真看了看盤中的鱘魚,舉箸夾了一塊放入口中,細細品味。停箸之後,大為讚賞:“清香爽口,果然不錯!我十九歲隨父親居江寧,外祖母黃太夫人常燒鱘魚以哺我。今夜甚幸,三十多年不嘗此味了!”
吳氏大喜,藉機介紹年輕女子:“相公,你仔細看看,這位新人是哪裡人?”
王安石這才抬頭仔細地打量身邊的女子。
此女子年約二十歲,體態嬌柔婀娜。上著淺紅色緊身杭緞暗花衫,下著深紅色杭級黨腳褲,黑髮高髻,簪以釵鳳、珠花,神韻清雅,面容秀麗,細眉如黛,一雙晶瑩欲語的眼睛,透著江南女子特有的風致。他不假思索,脫口而出:“你是江南人?”
女子微微點頭一笑,嘴邊的兩個酒窩淺露。
“家居何處?”
“江寧鐘山腳下。”語音清純。
王安石高興了,情不自禁地以江寧鄉音交談:“江寧是我的第二故鄉。異域逢鄉親,最親是鄉音!秦淮河現時如何?”
女子以鄉音答對:“秦淮河上的遊船燈火比昔日更加輝煌,秦淮河上的琴音歡歌比昔日更為動聽。”
“你可去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