絞”上報朝廷。刑部、大理寺複審此案,認為應判女犯以絞刑。
判大理寺話語剛落,翰林院議事堂議論哄起。翰林學士兼侍讀、知通進銀臺司範鎮(字景仁)大談風化敗壞之憂,翰林學士承旨王珪(字禹玉)叫嚷此案傳聞之奇,司馬光和王安石藉此案議論刑律過寬過嚴之弊。突然,王珪又向大理寺提出詢問:“‘其女極美,其男極醜’兩句,作何解釋?”
雜聲停落,判大理寺一愣,喃喃回答:“據審案官吏稱:其女之美,豔若桃李;其男之醜,奇醜無比。”
王珪追問:
“此案有無姦情?”
判大理寺急忙搖頭。
王安石此時大笑而語:“禹玉議案尋奸,可見心中已傷風化。”
王珪發窘,欲與王安石爭辨,司馬光安撫王珪亦助王安石嬉曰:“介甫老友言之差矣,禹玉此時,只是心中有妓而已。”
鬨笑聲乍起,連終日肅穆的範鎮也笑出了聲。不期皇上趙頊於笑聲中步入議事堂。司馬光等急忙跪地迎駕。趙頊高興地說:“朕回宮經過此處,忽聞笑聲朗朗,特來分享諸卿之樂。卿等繼續議商,朕默坐聽聞。”
皇上給“共議”帶來了拘謹,也給“共議”帶來了嚴肅和認真。片刻沉默之後,範鎮說話了:“去年山東曾發生兒子謀殺父母之案,今年又出現這妻子殺夫成傷之事,風化敗壞如此,令人擔憂。重刑治亂世,此女犯決不可減刑輕恕。”
王珪急忙附合:“俗話說:妻美不是福,夫醜不是禍,這雙男女都是糊塗蟲,連這個道理都不知,能不鬧出人命嗎?女犯豔若桃李,豈能冷若冰霜,必有淫亂之心,決不可恕,當處以絞刑!”
王安石這時卻發出一聲感嘆:“唉!其女豔若桃李,即使不能冷若冰霜,又將如何呢?”
司馬光聞王安石的感嘆而暗忖:介甫在同情女犯啊!是啊,婚不如意,痛苦終生,情恨難伸,動之刀斧。可惜,可憐,亦可同情。但“法”卻是無情的!
範鎮不悅,他就是看不上王安石這奇特怪異之氣,便冷聲地頂了一句:“其男奇醜無比,就該送掉性命嗎?此等女犯,若不處以死刑,要法何用?”
趙頊似乎察覺了範鎮與王安石之間有些意氣,微微一笑,詢問司馬光:“司馬先生有何高見?”
司馬光急忙站起,拱手稟奏:“臣附景仁、禹玉之說。凡因犯他罪,本無殺人之心而傷人者,情可寬宥。女犯阿雲不滿意於婚配,乃人之常情,可哀可嘆,但嫌夫醜陋,故而謀殺,初不陳首,經官司執審,將行拷打,方肯招認,情理如此,刑律難憫。若予以寬宥,竊恐今後賊殺橫行,良民遭殃。當處女犯以絞刑,登州知州許遵之請,可不予聽納。”
皇帝趙頊點頭,詢問王安石:“介甫先生有何見識?”
王安石神情嚴肅,拱手而語:“臣另有陳述。此案發生之本源,乃男女婚姻不配所致,弱女苦楚難忍而傷人,是對天命婚姻之抗爭,不失為烈性剛強之女,令人欽服!而且招供也是自首,理當減刑,活女子一命。”
好一番奇談怪論!
王珪瞠目。
範鎮木呆。
司馬光望著王安石搖頭苦笑。
皇帝趙頊突然發出一串爽朗笑聲。標新立異,膽大奇崛,不同凡響,“變法”不正需要這樣不拘一格的人嗎?
“介甫先生高論,甚合朕意。”
皇帝一捶定音。
再一次是“理財”之爭。
熙寧元年八月十四日,朝廷重臣議事於延和殿。福寧殿宦侍傳來皇帝諭旨,詔令商議河北災情救濟之策,以解國用不足之慮。王珪提出:今年郊祭賞賜東西二府大臣都不領取,節省的銀兩可用於救災。司馬光附王珪之議,並大膽倡議:兩府大臣節省的賞銀只有二萬兩,不足以救災。節省賞賜應當從皇帝身邊的官吏作起,文臣兩府、武臣、宗室刺吏以上官吏,都應當減半賞賜。其節省賞銀,全部用於救災。
王安石聽後又是搖頭:“賞賜,每人三千,區區小數。若不賞賜,有傷國體。再說,國用不足,並非朝廷當務之急。”
司馬光不解,詰問:“國家自真宗皇帝末年,國用已顯不足,近幾年更甚,何言非當務之急?”
王安石回答:“國用不足,那是因為朝廷沒有一個會理財的大臣。當務之急,是要有一個會理財的財神爺。”
這回輪著司馬光搖頭了:“善理財者,不過是會玩簸箕斂盡民財罷了。民窮為盜,非國家之福。”
王安石揮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