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他們怒火中燒;從大內皇宮傳出的訊息原來是假的!一定是王安石故意放出來,用以掩蓋“均輸法”的出籠。真是欺世騙人的卑鄙伎倆啊!
他們罵對了。但放出假訊息的,不是王安石,而是呂惠卿。這個“伎倆”,不是出於呂惠卿有意嘲弄,而是出於他性格上的“奸巧”。一種超越眾人才智的“奸巧”啊!
重臣們恨得咬牙切齒。這個“均輸法”的出籠,簡直是“制置三司條例司”出籠的重演,完全是故意蔑視二府、三司。而薛向任東南六路發運使的設定屬官和六路新進官員車粼粼、馬蕭蕭地遊街出京,則完全是“招待新進勇銳之人”的揚威儀仗。王安石啊,驕賽陰賊之徒!
他們罵的當然也有理。王安石確實有些“驕蹇陰賊”。如果說“制置三司條例司”的設立是“操之過急”,那麼,這個“均輸法”的出籠,就是“突然襲擊”了。錯而不改,變本加厲,還不夠“驕蹇陰賊”嗎?但,這種“驕蹇陰賊”也是他們反對、彈劾、抗爭造成的,不“驕蹇”,“變法”就得煞車;不“陰賊”,新法就不能推行。王安石“用心太急,自信太篤”的執拗性格和剛毅果敢、銳意進取、不待時日、不畏艱險的品質決定了這次“突然襲擊”的出現。王安石的本意也許是為了避免激烈的抗爭,但卻引起更加激烈的爭鬥。
二府、三司失卻權力的大臣和諫院、御史臺的官員們,開始在沉默中聚集力量,盤算謀略,睜大眼睛注視“均輸法”的實施中有何紕繆,準備伺機反撲。
王安石和他的支持者,風風火火、轟轟烈烈地在淮、浙、江、湖六路(淮南路、江南東路、江南西路、荊湖南路、荊湖北路、兩浙路)設定機構、招徠官員、組建官船、招募客舟。開始了朝廷“稍收輕重斂散之權”的均輸,打擊富商大賈的囤積居奇、從中盤剝,以圖達到“國用可足,民財不匱”的設想。
汴河上的漕運船隊一日一日地增多,桅杆如林,錦帆蔽空,全國最富庶的東南六路的漕糧百貨渠運而來。漕運號子聲震動京都,日夜不停,為繁華的京都又增加一景:“汴河錦帆”。
在日夜迴響的漕運號子聲中,閉門不出的司馬光,以他特有的沉穩,投入了日以繼夜的書局事務,又送走了半個月時日。前天,他的助手劉攽因其哥哥劉敞(字原父)病故將近週年,回江西新餘老家掃墓去了。他的另一位助手劉恕,因已調書局供職,也返回翁源縣交割事務去了。書局的工作暫停,這就給了他潛心研究《均輸法》條款的足夠時間和精力。
司馬光研究“均輸法”的初衷,原只是想摸清皇上突然決定加速推行新法的意圖,其中也許含有尋找其中謬誤的動機。但在一夜半天的研究之後,他竟奇異地萌生了興趣,認為這部“均輸法”若能切實實施,也許真是一部求治有效的妙方之一。他順手推開兒子司馬康送來的午飯,閉目凝神地悉心琢磨。
範祖禹走進書局,看見桌案上未動的飯菜和展開的《均輸法》文字,以為老頭子又在為“變法”生悶氣了,不覺微微搖頭,遲疑片刻,輕步上前,低聲叫了一聲:“老師……”
司馬光忽地睜開眼睛,目光閃亮,順手就把《均輸法》文字推給範祖禹、激動地說:“淳甫,這是介甫制定的《均輸法》,你看看!”
範祖禹以為司馬光因氣憤所致,急忙寬慰:“老師正在治史,不必為眼下的事情過分操心。”
司馬光看出範祖禹誤解了自己的意思,笑說:“治史為了資今。否則,治史何用!”
範祖禹愕然。
司馬光興致極好:“這部《均輸法》,是介甫才智之所集,很值得一看的。”
範祖禹驚訝了。這部“均輸法”文字,他已在祖父範鎮府邸看過了,結論是“綱”極佳而“目”極缺,缺少預防消極後果的措施。他不敢把這個看法告知祖父,因為祖父根本就沒有理睬這樣的文字。他此刻來到書局,就是想探知司馬光對這部文字的看法的。如果能借重這位翰林學士兼侍讀學士之力,把自己的看法奏知皇上,以彌補此法之缺,不是比御史、諫官們的一味反對強多了嗎?他了解司馬光這個老頭子的為人,在朝廷群臣面前,神情嚴峻、不苟言笑,語不虛發,令人敬畏,但在與後生學子的交談中,卻慈祥隨和、樂於爭辯,毫無凌人之氣。出於尊敬,他捧過“均輸法”文字,坐在司馬光對面,請教說:“能為老師讚賞者,必有創見之處。請老師示知。”
司馬光持須而語:“我朝建都汴京一百零八年來,為供應皇室、百官、軍隊、市民之需,特在東南六路設定發運使,負責督運糧鹽百貨。近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