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會,倒學了樣不頂吃不頂喝的手藝——開汽車。小門小戶的,誰也不覺著這手藝能掙飯吃,人人背地裡嘀咕他學這個,是鹹菜扔醬菜缸裡,鹹上加鹹(閒)。
誰也不曾想,他這手藝,卻在兩廣沸沸揚揚收編國民革命軍時,給李春福帶來了財源。他隻身南下,不知怎的謀到一份給國民政府開貨車的差事,白天運一車貨,按官價賣;晚上運半車貨,按黑市價出;局勢越緊張,他這跑單幫的生意越紅火。不到半年便人模狗樣地開始置宅子僱老媽子;到後來身上都是美國衣料德國金筆,去“民眾樂園”開了回洋葷,竟能得到社交名媛馮佳媛小姐青睞。
李春福與馮佳媛的初次相遇:第一印象只覺得這娘們腰線妙曼,臀型完美,他見過這麼多女的,單論長身玉立,一身葛色旗袍就能烘托得人媚態橫生的,馮佳媛認第二,沒人能認第一。
他原以為這是個使錢便能上手的貨色,可沒料到,兩杯洋酒一碰,兩人張嘴一聊,竟能天南海北無所拘束,契合得宛若相識了十來年。人人都道李春福配不上馮佳媛。可只有他們倆人心知肚明,對方在彼此眼中,好比於古董攤上淘了個玩意,原本以為定然是贗品,未見得給進去多少真心,可買回家才發現竟然撿了漏,燈下揣摩,心裡越發覺著不可思議,原以為關山飛渡,卻不料謝橋夢迴,與眼力無關,全然憑的是運氣。
他不想將這些事說出來,於是他換了種說法。
“我連睡了馮佳媛的念頭都沒有,我敢對天發誓!”李春福道,“我就差沒把她供起來了,哪會有念頭想她死?我在她身上砸了不知多少錢,殺了她,我不就血本無歸麼?我都想娶她了,又何必殺她……”
坐他對面的,是一位姓林的探長。五短身材,胖乎乎的臉,穿一身陰丹士林長衫,下著深色西褲,圓鼻頭上架著一副圓眼鏡。他饒有興致地聽著李春福喊冤,時不時從跟前的大茶壺裡倒茶出來,聽到酣處還會屈起食指叩擊桌面。
李春福難免有些沮喪,他翻來覆去道:“長官,我是冤枉的,我有證人,我那天晚上在民眾樂園門口等了她一晚上,沒等到人。有個賣菸捲的老頭在我邊上……”
林探長舉起手止住他,笑眯眯地道:“證人這事先擱一邊,再說說你跟馮佳媛的事。”
李春福狐疑地瞥了他一眼,道:“也沒啥好說了。”
“怎麼會沒啥好說?”林探長促狹地道,“可不是每個人都能有幸識得馮小姐。你當初怎麼跟人搭訕的?”
李春福皺眉道:“也沒特地搭訕,就那晚,我正遇上有人糾纏她,我過去說了兩句公道話……”
“只是兩句公道話?”
李春福笑了笑道:“當然,說公道話的方式有許多種。”
“這麼說是英雄救美喏?”林探長笑眯眯地,又問,“有這麼個開場,馮小姐想來對你大有好感了?”
李春福垂下頭,道:“小事罷了,是佳媛過意不去,非要謝我。”
林探長道:“謝來謝去不過是個場面話,我聽說馮小姐出身不錯,祖上出過官,她自己留過洋,真正是才貌雙全,你能追求到她不簡單。”
李春福越發小心地應答,“是馮小姐新派思想,她非但沒瞧不起我,反倒誇過我見多識廣……”
林探長低頭笑而不語,摸著茶杯點頭道:“你一跑單幫夾帶私貨出入黑市的,還真算得上見多識廣。”
李春福閉上嘴。
林探長繼續和藹可親地道:“民眾樂園的茶房招待們這幾個月都在傳,有位開工廠的公子哥與名媛馮小姐出雙入對,男士出手闊綽,給門童的小費都有兩角錢。今天開個法國酒,明天點個英國煙,玫瑰百合山茶花不要錢一樣堆到馮小姐的包廂裡。老弟,你猜這公子哥兒是哪個?”
李春福低頭道:“這是一開始我騙她的,可後來我有跟她坦白。”
“她原諒你了?”林探長笑道:“那這位馮佳媛小姐真好教養,你跟她開這麼大的玩笑,她竟也能不怒不嗔。只是我不明白,哪家正兒八經的千金,願意跟個跑單幫的二流子私定終身。不曉得老弟你的坦白,包不包括直言自己沒讀過書,沒上過學,不識得英文法文,連認得的字都有限?”
李春福靜靜地反駁道:“馮小姐都曉得,她沒嫌棄我。”
“那就怪了。”林探長驚奇地道,“馮小姐的丫鬟可不是這麼說,據說當日你謊言被揭穿,馮小姐可是極為傷心。哦對了,還有你剛剛提到賣菸捲的老頭,半月之前,他瞧見你在戲院門口糾纏馮小姐。彼時馮小姐怒斥你是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