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及高粱的種子、合格的牧草種子,這些都是農場繁榮的基礎。牲畜,羊,特別是牛,也同樣重要。雖然畜欄內的牲口數量不太多,但是人們不會因此懷疑河谷農場的實力,因為還有幾百頭赫裡福種的食用牛是屬於克拉特的。畜欄有專門的用途,是給生病的牛、幾頭奶牛、南希的幾隻貓,以及一頭被全家人視為最愛的又肥又老的馱馬用的。這匹老馬名字叫“寶貝”,它從不拒絕用自己寬闊的後背馱著三四個小孩慢慢行走。
克拉特先生此時正在用蘋果核喂“寶貝”,向一個正在畜欄內用耙子耙碎草的男人道早安,這個男人名叫阿爾弗雷德·斯托克萊因,是唯一住在河谷農場內的僱員。斯托克萊因夫婦和他們的三個孩子住在離主屋不到一百碼遠的一處房子內;除了他們,克拉特一家在方圓半英里之內就沒有別的鄰居了。斯托克萊因長著一張長臉,滿口黃褐色的牙齒,他問道:“今天,您有什麼特別的活要幹嗎?我女兒病了。我老婆和我昨晚忙了大半夜。我想帶她去看醫生。”克拉特先生深表同情,說盡管去吧,早上的活就不用幹了,如果需要他或他太太幫忙,務必告訴他們。接著,狗在他前面跑著,他向南邊那片淡黃色和褐色交織的麥田走去。收割後的麥茬呈現出閃閃發光的金黃色。
冷血 第一章(5)
河流在他前進的方向延伸,河岸附近是一片果樹林,種著桃子、梨、櫻桃和蘋果。在當地人的記憶裡,五十年前,一個伐木工人不到十分鐘就能把堪薩斯州西部的樹砍個精光。即使在今天,這裡普遍種植的也只有像仙人掌一樣耐旱的棉白楊和中國榆樹。然而,正如克拉特先生經常說的那樣:“只要多下一些雨,這片土地就能變成天堂,變成人間的伊甸園。”沿河種上一小片能結果實的樹是他奮鬥的目標,不管下不下雨,一定要使這裡成為一小片樂土,一座綠色的、飄著蘋果香味的伊甸園。他幻想著出現這樣的美景。他妻子曾說:“我丈夫對那些樹比對孩子還關心。”在霍爾科姆,每個人都記得一架失事的小飛機在果園中墜毀時,“赫伯十分惱火!天呀,飛機的螺旋槳還沒停止旋轉,他就把飛行員告上了法庭。”
克拉特先生穿過果園,沿著河邊繼續向前行走,河流在這裡變窄了,點綴著片片汀洲。在河流中間的這些柔軟的沙地上,在以往的那些星期天裡,每當天氣炎熱,邦妮自以為“身體還吃得消”的時候,就用車把盛著野餐的籃子運到這兒來,一家人在此垂釣,消磨一下午。克拉特先生很少碰見有人非法闖入他的領地;這裡離公路有一英里半,只有幾條偏僻的道路與之相連,這裡不是陌生人偶然出現的地方。但此時,一夥陌生人突然出現了,特迪,這隻狗,狂叫著向前衝過去,向這夥人發出挑戰。但特迪的表現真是奇怪。雖然它是一個出色的崗哨,警惕性高,隨時準備著實施懲罰,但它的英勇卻有一個缺陷:只要一看到槍———就像現在一樣,這群入侵者手裡拿著槍———它的腦袋就立刻耷拉下來,尾巴也夾了起來。誰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因為沒有人瞭解它的過去,只知道它是凱尼恩幾年前收養的一條流浪狗。這五個拜訪者原來是從俄克拉荷馬州來這兒打野雞的獵人。堪薩斯州的野雞季節是十一月裡一個著名的比賽專案,吸引著鄰近幾個州熱愛打獵的人。上個星期,這些頭戴花格呢帽子的人成群結隊地在秋季的曠野裡漫遊。那些靠吃糧食吃得發胖的、呈現出紫銅色的大鳥,有的被槍聲驚飛,有的飲彈而亡。按照習俗,獵人們如果不是應邀而來的客人,應該向土地的主人交一筆費用,以獲許在人家的土地上追逐獵物。但是當這幾個俄克拉荷馬州的獵人主動提出要買狩獵權時,克拉特先生樂了。他說:“我還沒窮到那個地步。去吧,不管打多少都帶走吧。”然後,他碰了碰自己的帽簷,向家中走去,開始了一天的工作。他並不知道這是他乾的最後一天的工作了。
那個正在“小寶石”咖啡館吃早餐的年輕人和克拉特先生一樣,也從不喝咖啡。他寧願喝一種用植物的根榨汁做成的飲料。三片阿司匹林、無醇冷飲、幾根帕爾·摩爾牌香菸,這就是他的早餐。他一邊喝著飲料、吸著煙,一邊研究攤在他面前櫃檯上的一張從菲利浦66加油站拿的墨西哥地圖。因為正在等一個朋友,他很難集中注意力。這個朋友遲到了。他向窗外看去,小鎮街道寂靜無聲,直到昨天之前,他從未見過這樣的街道。仍舊沒有迪克的影子,不過他肯定會來的。畢竟,會面是迪克的主意,是他制訂的計劃。地點確定了,是墨西哥。地圖已被揉得破破爛爛,因為翻動得太多,地圖已經軟得像一張羚羊皮。在他暫住的旅館房間的角落裡,像這樣的地圖還有幾百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