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且已經黃了,把油菜籽秸扯回來,紮成一小把,讓蠶在上面結繭。我第一次養到蠶結繭,只有兩條蠶,還不懂用油菜籽的秸讓蠶結繭,蠶是在紙盒子的角落結的繭。據說,用瓷碗將蠶扣在玻璃上,蠶會結出一塊圓綢子。兩個繭出來的蛾子,都是肚子大的母蛾,我撕了一頁綠格作文字的紙讓它生籽,去叫人來看,別人告訴我,這籽不出蠶,沒有配種,我沒有想到要配種,很要命的,就去討了一隻公蛾,果然它們很快就興奮地交尾了,後來公蛾就走了,死了。母蛾生了許多的籽,那是我唯一的希望。過一些天,前面的蛾子生的籽變白,後面的蛾子生的籽變黑,我聽說黑是因為裡面有一個小蠶蠶。剛生的蠶籽,是黃色的,有點像芝麻。
第二年,蠶籽出了很多小蠶,黑黑的小傢伙,微微地蠕動。先摘一些小桑葉餵它們,蛻過幾次皮成了白蠶以後,它們的胃口大開,摘桑葉成了我的勞役,每天夢中都是想著摘桑葉。一個地方不能多去,會被人認出來的,下了雨,要用棉花將桑葉擦乾,否則蠶會拉肚子,會死掉的。有時候,也給一些萵苣葉子它們吃,這些苦命的蠶,一點辦法也沒有。不過,我又找到一棵柞樹,是在一個村子後面的山包上,柞樹葉子沒有人管,摘來喂蠶,柞樹葉子厚,也沒尖,鈍的三個角,蠶不怎麼愛吃,餓極了,就也吃。柞樹上有一邊枯了樹皮,是一個大枝叉砍去而導致的,那上面長黑木耳,這個神奇的發現,令我欣喜若狂,就一個褲兜裝柞葉,一個褲兜裝木耳,這種新鮮的自然生長的黑木耳,炒瘦肉十分好吃,它柔軟滑爽,木耳的味道足,有蕈香氣息。但是,一想到被幾十條蠶的生計壓著的奔勞,心裡面還有一些苦,這一次養蠶是用的皮鞋盒,照例也在蓋上紮了孔。夜深人靜,蠶吃桑葉,居然沙沙沙的響,月光從窗透進來,蠶兒吃得有聲有色。
蠶結了很多繭,有白的,有金黃的,也有粉紅的,是結在油菜籽秸上,我把蠶繭送人了,如果它們再出蛾子,生的籽真沒法養了。我發現養蠶的人都差不多,養到這個程度都心滿意足了,剩下的心情,就是單單去摘桑椹吃。有一次,摘桑椹下樹的時候,掛破了褲子,大腿內側劃了一條血印子,不是農民來抓我,是三條狗狂叫著奔來,兩條白狗一條黃狗,嚇得我從樹上滑下來就跑,跑得心驚膽顫。在地質隊的時候,也摘過桑椹吃,感覺不如從前甜了,雖然還是甜,卻不及往時甜。我到了北京,發現水果市場有桑椹賣,堆起來,真多,不知道要多少桑樹才能結到這麼多桑椹,就買來吃,還不及地質隊的時候吃的桑椹甜呢。童年的甜,是真的甜吧。
第二部分 霧江南
第17節 包穀
包穀總是種在蕃薯地邊,這種情況由來已久,蕃薯的藤欣欣向四處延蔓的時候,包穀就生出了一個青青的小葉卷,像美人蕉葉尖,漸漸葉卷擴大它的喇叭口,展開兩片葉,清晨去看,會有一滴露珠挑在上面,或雨後,葉卷裡有好大一粒水珠,如寶石。
樟木溪的人種莊稼,講究陽光的分配,我家一棵桃樹,還有我種的枇杷樹,都因遮了他人地上的陽光砍過枝丫,尤夏季作物,需要烈的陽光照曬。蕃薯是牽藤類植物,把地面全覆蓋了,包穀生長起來,遮不多蕃薯的陽光,因此是可以和睦相處。包穀小時候的葉子,有竹葉的質感,尤似箬竹,清新的讓人喜愛。
在很長的時間裡,我喜歡包穀,都是它的杆,我把它當作甘蔗來啃,甘蔗是叫作蔗杆,我家沒有。包穀杆沒有甘蔗那麼甜,是淡淡的清甜,還不及高粱杆的甜,高粱杆的皮則易割嘴,啃起來心有憂慮。包穀杆的好處,是可以想見的,收包穀的時候,我要把包穀杆剝去葉子,砍去兩端,樂吱吱地扛回家。還有一件事,把包穀的須貼在下巴上,當鬍子,做老頭狀。
吃包穀,有一種最簡單的方法,將嫩的包穀放在飯甑下面,蒸熟飯拿起來,剝去包穀衣,啃包穀粒吃。我總感覺每一粒包穀粒,都是一顆牙齒,包穀芯是牙床,有的牙根斷在上面,多數被我連根啃了,我想它為什麼長得那麼整齊呢?想不通。我還喜歡它的玉般的光澤,黃澄澄的,把一些老包穀放在高凳架起簸箕裡曬,午後,太陽照在上面泛起一團金光,簸箕下面,倦睡著一條白狗。曬乾的包穀,搓下包穀粒,用鹽水煮熟,曬乾,就可以裝口袋裡吃了,但是用油炸一下,酥得不得了。
吃完飯後,灶膛裡的草木灰表層冷了,內部還熱著,抓一把包穀粒撒去,過些功夫,啪啪啪,草木灰一一炸開了,蹦起來的都是包谷花。此時,須眼明手快,迅速揀起來,慢了揀的,就糊了。有些包穀粒撒在火旺的地方,就蹦不起包谷花,冒出一股包穀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