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卻覺著這幾個小子,一點都不莽撞,”狄青卻不這樣看,他呵呵笑道:“現在是戰爭時期,人命賤如草。從四月到現在,死去的文武已達二百多人,餘靖不過是其中一個罷了。朝廷不可能大張旗鼓的去調查他的死因。最多戰後算作忠烈,給其哀榮罷了。”頓一下,面無表情道:“西北鏖戰的時候,不知多少人就這麼被陰死了,也沒見有秋後算賬的。”
“……”陳希亮聽得毛骨悚然,戰場,果然是沒王法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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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驚心動魄的大事,就這樣過去了。血淋淋的人頭懸在轅門,軍營中比往日更加肅靜。之前西北軍的悍卒們,只是表面上遵守軍紀,現在,他們卻從骨子裡畏懼軍法了。
賞罰分明,才能號令三軍、如臂使指,古來名將不外如是。
但狄青肩上的壓力更重了,他很清楚,自己殺人立威的訊息,還有餘靖的死訊傳到京城,必將掀起軒然大波。京裡的大人們,肯定說啥得都有,什麼狄漢臣殘暴不仁啊、順昌逆亡啦……這還是輕的,就怕有人往擁兵自重,圖謀不軌上攀扯。
官家的心事用不著多說,賦予自己前所未有的權力,一是絕對的信任,二是無非是急著想打好這一仗,以此來穩定四方。如果自己能速勝,自然不必多說,這一仗要是拖得久了,怕是再堅定的信任也會動搖。到時候,自己的處境就危險了,這場戰爭也會生出許多變數。
夜已很深了,狄青還在帳外踱步,他要借這秋夜的涼風,幫助自己清醒一下紛亂的思緒,慎重的考慮下一步的行動。
這首戰的戰場,究竟放在哪裡?何時開戰?
見贊畫帳篷中還有亮光,狄青走了進去,便見是陳希亮在燭下伏案疾書。他感到有些奇怪,便悄悄地走上前去看他在寫什麼。
陳希亮還是聽到腳步聲,回頭一看,忙擱下筆,要起身道:“大帥。”
“坐。”狄青把他按回折凳上,自己坐了一把胡床,輕聲地問:“這麼晚了,你怎麼不睡?”
“回稟大帥,明日軍議,”陳希亮不好意思的笑道:“明日又是軍議,為了避免上次那樣兩眼一抹黑,下官向陳參軍討要來卷宗,提前做些功課。”
“哦……”狄青十分客氣道:“能讓在下看一下嗎?”
“大帥言重了。”陳希亮趕緊呈給他道:“胡亂寫給自己看的,讓大帥見笑了。”…;
狄青微笑接過來,湊在燭臺前,先對那方正有力的一筆字讚不絕口,然後才被他寫的內容吸引住。這是一本詳細的軍事日記,對軍隊每一天的行動,都進行了詳細的記錄,具體到了紮營的樁數,營地的尺寸、地形、佈防、士兵的身體、伙食、情緒……為將者,僅憑這本日記,就能對軍隊的狀況瞭若指掌,自能防微杜漸,或者對症下藥。
“好、好!你有心了。”狄青一邊看一邊讚賞,翻到了陳希亮正在寫的一篇,這是對明天會議的準備。雖然談不上多精到,但一些話還是讓狄青眼前一亮。他指著其中一句笑道:“為什麼說‘首戰定勝負’?這也太著急了吧。”
“屬下自然是外行,說出來貽笑大方。”陳希亮不好意思道:“我只是覺著,儂智高自起兵以來,除了在廣州城下,攻城損失不小外;其餘十餘戰,仗仗大勝。其士氣正盛、心氣正高,所以首戰他一定會盡全力。”
“不錯。”狄青點點頭,示意他說下去。
“儂智高見官軍勢大,便毫不猶豫的放棄兩廣,縮回進可攻、退可守的邕州,這說明他性情謹慎,重實力不重地盤,”陳希亮接著道:“這樣的敵人,如果不能一戰而滅,則必會棄邕州,退回山林,絕不會給我們甕中捉鱉的機會。”
“說得好,”狄青拊掌讚道:“公弼很睿智啊!”
“大人謬讚了。”陳希亮誠實道:“這是我與三郎他們討論出來的。”
“這是事實。”狄青頷首道:“不錯,我們只有一戰的機會,如果不能全勝,被他逃進十萬大山,清剿起來不僅曠日持久,效果也不會好。”說著嘆口氣道:“我大軍勞師遠征,時間一久,自己就把自己拖垮了。”
“那這一仗,可真要慎之又慎了。”
“是的。”狄青看完了,遞還給他道:“再不用多久,你就是個合格的贊畫了。”說著嘿然一笑道:“但是,你還不夠敏銳,最為扎眼的一件事,你卻沒有注意到。”
“請大帥執教。”這一點不丟人,陳希亮虛心道。
“陳曙戰敗的地點。”狄青淡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