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部分(2 / 4)

小說:左邊 作者:莫再講

,那是一個老傷口,可我的父母當然知道這是今天下午的一次嚴重破壞行動,他們怎能原諒我的愚蠢呢);破壞了一輛玩具汽車,它已無法啟動。

下午5點鐘,我已再無東西可玩了,但離6點似乎還很遠、很長。這6點,這茫茫宇宙中一個人為的鐘點似乎漆黑難辨、永無盡頭。

失望和疲憊減退了我折騰的熱情。突然,我發現一個牆角落的黑色小鐵筒。我一把將它拿在手裡,開啟一看,啊,好像一份我正期待的禮物從天而降,好像這禮物早已決定在這時來撫慰我失去自由的飢餓的心。是的,我好像是有一點餓了;是的,三個蛋糕在最後一刻才把我推向好玩或時間的高潮。

三個蛋糕靜靜地躺在對童年的我來說太幽深、太黑暗的筒底裡,我的小手伸進這芬芳幽暗的筒子取出這三個蛋糕。我觀看著它們美麗金黃的形狀,聞著它們捂久了而一下集中散發開的麵粉的醇香,然後一口一口慢慢地將這“美的幻象”逐一吃掉。吃,對兒童絕對是一種絕對的玩耍的形式,所吃之物理所當然就是玩具,而如何開始第一口,並怎樣“不同凡響”地消滅它,都構成了弗洛伊德意義上那個奇妙的“口腔期”*。關於這一點我長大之後才明白,尤其是在我當上父親之後才明白。但那時在我吃掉它們的同時,這個下午也滿懷它豐富的夢幻色彩一寸一寸向6點鐘傾斜。

房門開啟了,母親出現了。然而下午,接近黃昏的最後的下午,教訓開始了。

“下午聽話沒有?”母親問道。

我茫然不知所云,還沉浸在蛋糕的溫暖裡,也弄不懂這句話的道德意義。

“下午聽話了沒有?”母親又問了一句,聲音有一點不耐煩了。

這句話重複兩次之後像一個符咒立即打斷了我的“溫暖”,我如夢初醒,趕快回答:“聽話了的。”

“那好。”母親邊說邊檢查房間,梳子斷了、茶几缺了、車不動了,更重要的是蛋糕居然被偷吃了。“你還說聽話,你在說謊。”母親突然大為生氣。

我知道她最恨的人就是說謊的人,生平第一不能容忍的事也是說謊的事。而小時候,我在母親眼裡總是說謊,長大後朋友們又認為我誠實得過了頭,這裡面確實有些微妙。正好像小時候我們被反覆訓練成誠實的孩子,長大後又被引導著去說些善意的謊言。謊言本身是為了接近誠實,而誠實卻只是另一個謊言。我甚至可以肯定地說,這個世界上最好的謊言莫過於誠實,反之亦然。

一、蛋糕(3)

母親的脾氣越發越大,她激烈的話語鏗鏘不絕,彷彿要把我當場淹沒在她滾燙的熱血裡。她已承受不了她自身的傷心、痛苦、厭煩的加速度,她彎曲起她娟潔的食指猛烈地敲打我不聽話的腦殼的四周。我糊塗的腦殼年僅6歲,它在熱得令人窒息的“下午少女”的敲打下好像飛出了我的身體。這個下午,這個“不誠實”的孩子必須起點變化了。但“一般來說,內在的變化是不可能被跟蹤的,如果這些變化還談不上質變的話。有些變化在發生的時候,你自己往往是覺察不到的。”(布羅茨基)我並非專門去等待“質變”的到來,直到33歲的某一天我突然寫出了《教育》,“質變”的謎底才被揭穿。

變化從何開始,悲又從何而來,我到底錯在哪裡?我只感到害怕和憤怒(這也是我最早大致理解的詞語)。害怕漂浮不定,憤怒卻使我清楚地想到了“李逵”。上週末,我去書店,我看上了一本連環畫,封面是手拿雙板斧的水滸英雄李逵,他滿臉鬍鬚翹起、圓睜雙目從遍佈樹林的山崗奔跑下來。我很喜歡這怒放的形象(因為他不像我,因為人總想成為他人),為不能立刻得到它而萬分焦急直到晚上,直到第二個黎明。25年後,這離奇的李逵又重新接上了童年的某一點,但已沒有了“憤怒”。一個盛夏的下午,一位專為屍體化妝的老頭在重慶觀音巖一間低矮、潮溼的小酒館裡一邊飲酒一邊指著我說:“你是楊志,你這位朋友就是李逵。”酒意朦朧、詞不達意,梁山泊、李逵、下午、一個朋友……

而這個偷吃了三個蛋糕的下午,儘管自責(由於害怕)會襲上心頭,但同時一種對未來無名的反抗激情,對普遍下午的煩亂激情(不是嗎?我盡了這麼大的努力才完成的這個下午理應受到誇耀但卻遭到敲打),對本已完美的事物百搬挑剔的激情也開始在我內心萌芽。我以離奇古怪的熱情和勇氣從此渴望迅速長大、迅速逃跑、迅速自由。

在另一個冬日的黃昏,我終於衝破了下午越燃越熾的教育,掙脫了我那日課式的千錘百煉的完美主義訓練(我現在甚至以為這種訓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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