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兩個星期又無聊得要死。但是我還呆在那裡,因為無聊是有好處的。對無聊有很強忍受力的人能想很多。我吃了大約十億隻小蝦,喝了大約一千杯瑪格麗特酒,實打實地讀了二十三本約翰·丹恩·麥克唐納的小說。我曬傷了,然後蛻皮,最後曬黑了。我買了一頂長帽舌的帽子,上面用亮綠色印著“PARROTHEAD”。我在同一片海灘上散步,直到我能叫出每一個人的名字。我也拆開了傢俱的包裝。有許多我不喜歡,但毫無疑問它們都很合適這房子。
我想到喬以及我們共同的生活。我想對他說沒人會把《兩人行》和《天使望故鄉》混為一談。“你不是要把失意藝術家的廢話講一堆給我聽吧,是嗎,諾南?”她這樣回答……在我待在基拉戈島的日子裡,這些話不斷在腦海中出現,總是用喬的聲音:廢話,失意的藝術家的廢話,都他媽的幼稚失意藝術家的廢話。
我想到喬穿著她長長的紅色森林圍裙,拿著一帽子黑色的喇叭形蘑菇走向我,洋洋得意地笑:“今晚在TR沒有人吃得比諾南家更好。”她喊著。我想到她塗腳趾甲油的樣子,彎著腰,頭低在兩條腿之間,只有幹這件特殊活的女人才能設法做到的姿勢。我想到她向我扔一本書,因為我嘲笑她的某個新發型。我想到她努力學習如何在班卓琴上演奏舞曲,想到她不戴胸罩穿著薄薄的毛線衣看上去是什麼樣子。我想到她的哭,她的笑,還有她的生氣。我想到她跟我說那是廢話,失意的藝術家的廢話。
我也想到了做過的夢,特別是達到高潮的那個夢。我很容易就想到它,因為它從來沒有像普通的夢那樣被淡忘。關於莎拉—拉弗斯的最後一個夢和我第一個遺精的夢(遇到一個躺在吊床裡吃李子的裸體女孩)是僅有的兩個年復一年我仍然記得很清楚的夢,其它的夢或者還剩下模糊的片斷,或者被完全遺忘。
關於莎拉的夢裡有很多很清晰的細節——潛鳥,蟋蟀,金星和我對它許的願,只是列舉一些——但我想絕大多數東西只是虛幻的景象。如果你願意,可以給舞臺設定背景。如此看來,我可以不考慮它們。那樣的話,還留下三個主要的元素,還有三大件傢俱要拆開包裝。
當我坐在沙灘上,看著太陽在我沾滿沙子的腳趾間落下的時候,我不認為你必須是一個精神病醫生才能明白這三樣東西是如何聯絡在一起的。
在關於莎拉的夢中,主要的元素是我身後的樹林,我下面的房子,還有邁克?諾南自己,僵在兩者之間。天正黑下來,樹林裡有危險。到下面的房子去是嚇人的,也許是因為它空了那麼久。但我從不懷疑我必須去那裡;嚇人或不嚇人,那是我擁有的唯一藏身之處。可惜我無法做到。我不能動。我有行走上的障礙。
在噩夢中,我終於能向藏身之處走去,只是這藏身之處證明不是可靠的。證明是比我曾預期的更加危險……是的,在我最瘋狂的夢裡。我死去的妻子衝出來,仍被纏在她的屍布里,尖叫著,攻擊我。即使在五個星期以後,在離德里幾乎三千英里的地方,想到那個迅速移動的有寬大袖子的白色東西還是會讓我發抖並回頭看看。
但那是喬安娜嗎?我並不真的知道,不是嗎?那個東西從頭到腳裹起來。那口棺材看上去像她入葬的棺材,這是對的,但那可能只是個誤導。
第5章(下)
行走的障礙,寫作的障礙。
我不能寫作了,我對夢裡的聲音說。這個聲音說我能。這個聲音說寫作障礙已經消失了,我相信它,因為行走障礙已經消失了,我終於沿著車道走下去,向藏身之處走去。雖然我心裡害怕。甚至沒等這個說不清形狀的白色東西出現,我已經嚇壞了。我說我害怕丹弗斯太太,但那只是我夢中的思維把莎拉—拉弗斯和曼德里混在一起了。我害怕——
“我害怕寫作,”我聽到自己大聲說出來。“我甚至害怕嘗試。”
這是我最終飛回緬因州的前一夜,我已經不太清醒,喝醉了。到我休假結束為止,我許多晚上都在喝酒。“不是障礙嚇壞了我,是解除這種障礙嚇壞了我。我真該死,姑娘們,小夥們,我真他媽該死。”
該死不該死,我意識到我終於接觸到問題的核心。我害怕解除這種障礙,也許是害怕重拾生活的軌跡,過著沒有喬的日子。然而我內心深處相信我必須這樣做;那就是我身後樹林裡兇險的聲音所代表的意義。信心是很重要的,也許太重要了,特別是你沉溺於幻想的話,當一個沉溺於幻想的人陷入精神困境的時候,表象和事實之間的界線經常會消失。
樹林裡的東西,是的,先生。當我思考它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