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不能跟她談話,那麼她至少要確信她已平安地回到了家裡。是一種什麼模模糊糊、朦朧不清的恐懼促使弗洛倫斯下了這個決心,她不知道,也不敢去想。她只知道,在伊迪絲回來之前,她那發痛的頭腦與跳動的心房將得不到休息。
晚上轉入了夜間;午夜來臨了;仍然沒有伊迪絲。
弗洛倫斯不能唸書,也不能休息片刻。她在自己房間裡踱著步子,然後開了門,在外面樓梯走廊裡踱著步子,並往外觀看夜色,靜聽風在吹著,雨在下著;然後她坐下來注視爐火形成的各種形狀,又站起來,注視月亮像一條被暑風驅趕著的船,在穿過雲海飛駛。
除了在樓下等候女主人回來的兩個僕人之外,公館中所有的人都已睡覺了。
一點鐘了。遠處傳來了馬車的轔轔聲,它們拐彎了,或者突然停住了,或者跑過去了;寂靜逐漸加深,除了一陣疾風或一陣雨外,它愈來愈少被打破了。兩點鐘了。仍然沒有伊迪絲!
弗洛倫斯更加焦急不安,在她的房間裡來回走著,在外面的走廊裡來回走著;她向外觀看夜色,窗玻璃上的雨點與她自己眼睛中的淚水使她覺得夜色模糊不清,搖擺不定;她仰望天空中忙亂的情形,與地面上的安靜截然不同,然而又是那樣悄靜與冷清。三點鐘了!壁爐中掉落的每一粒灰燼中都包含著恐怖。仍然沒有伊迪絲!
弗洛倫斯愈來愈焦急不安,在她的房間中來回走著,在走廊裡來回走著,向外望著月亮;她忽然覺得月亮像是個逃亡的人,在急急忙忙地出奔,並掩藏著她那有罪的臉孔。鍾打了四下!五下!仍然沒有伊迪絲。
可是突然聽到屋子裡有人在小心地走動;弗洛倫斯猜想是那坐著等候的僕人當中的一個喚醒了皮普欽太太;她從床上起來,走到樓下她父親的房門口。弗洛倫斯偷偷地走下樓梯,觀察發生的事情。她看到她父親穿著早晨的長上衣從房間裡出來;當聽到他的妻子沒有回家的訊息時,他吃了一驚。他派了一位僕人到馬廄去了解,馬車伕是不是在那裡。當那位僕人走了以後,他自己急忙穿上衣服。
那位僕人急匆匆地回來了,把馬車伕也領來了;馬車伕說,他從十點鐘以後就一直在家裡睡覺。他曾趕著馬車把女主人送到她在布魯克街的老家,卡克先生在那裡與她會晤——
弗洛倫斯這時正站在她曾看到卡克從樓梯上走下來的地方。她又懷著跟見到他時同樣的無名的恐怖,哆嗦著,幾乎不能沉著冷靜地去靜聽和理解隨後發生的事情。
——卡克先生告訴他,馬車伕繼續說道,他的女主人回家時將不用這馬車;然後就把他打發走了。
她看見她的父親臉色發白,並聽見他用急促的、顫抖的吩咐把董貝夫人的侍女找來。整個公館裡的人都被鬧醒了;因為侍女立即來了,臉色十分蒼白,說話語無倫次。
她說,她給女主人很早就穿著打扮好了——在她出門之前整整兩個鐘頭之前就已穿著打扮好了——,就像過去常有的情形一樣,女主人告訴她,今天夜間她不需要她侍侯。現在她剛從女主人房間裡來,可是——
〃可是什麼!出了什麼事?〃弗洛倫斯聽到她父親像一個瘋子一樣盤問道。
〃可是裡面化妝室被鎖上了,鑰匙不見了。〃她的父親把地上點著的一根蠟燭——什麼人把它擺在那裡,並忘掉它了——拿起來,怒氣衝衝地跑上樓來,弗洛倫斯害怕得幾乎來不及逃走。她兩隻手驚恐地伸開,頭髮飄動,臉像個精神錯亂的人一樣,跑回自己的房間,並聽見他正在打著伊迪絲的房門要進去。
當門被開啟,他衝進去的時候,他在那裡看見了什麼呢?誰也不知道。可是扔在地板上的一大堆貴重的物品,有她成為他的妻子以後從他那裡所得到的每一件裝飾品,她所穿過的每一件衣服和她曾佔有過的每一件物品。就是在這個房間裡他曾從鏡子裡看到那高傲的臉不理睬他,就是在這個房間裡他曾經無意地想過,當他下一次看到房間裡的這些東西時,它們將會是一副什麼樣子呢!
他們這些東西胡亂地堆放到櫃子裡,像發瘋似地急忙鎖上以後,看見桌子上有幾張紙。他們結婚時他曾簽名蓋章使它生效的財產授與證書和一封信。他讀到:她已經走了。他讀到:他被蒙上恥辱了。他讀到:在結婚兩週年的可恥日子,她已跟他選來羞辱她的那個人逃走了。他衝出了房間,衝出了這座公館,心中懷著一個瘋狂的念頭:到她被送去的那個地方找到她,憑著他的赤手空拳,把一切美麗的形跡都從她自鳴得意的臉上給毀掉。
弗洛倫斯不知道她做的是什麼,圍上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