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只守了兩年寡。但是,和你成親時間總共就兩柱香不到,連房都沒圓你就給我蹬腿翹了。要不是為了咱們爹兒時那點情誼,你以為我會願意嫁給個半死人再背上‘東方剋夫’這種綽號麼!老孃已經對你仁至義盡了!”
“東方媚,你,你好樣的。到現在還不知悔改,你,你好樣的。”
看他蒼白的臉變得更白,還連續說了兩次“你你好樣的”,我心裡有些愧疚——到底他是個死人,而且生前對我也是百依百順。只可惜如今我們陰陽兩隔,還是各走各的陽關道獨木橋的好。
正揣摩著想要放軟態度,他卻揚了揚眉,溫言道:“沒關係,媚娘,你一向有這種小性子,也正巧是我喜歡的。你喜歡那御史公子沒問題,你的陽壽都屬於他。死了就回我的身邊,我給機會讓你改過。”
“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那等我死了再說罷。”我朝他拱拱手,“夫君,我們江湖不見。”
“夫人,你已經死了。”
“什麼?”
夫君輕嘆了一聲,對著船篷吹了一口氣。那棚子被陰風掀開了一個角,裡面躺著一雙身體涼透的死人。
我望著自己和御史公子的屍體目瞪口呆。
這時,有一個女鬼捧著自己的腦袋飄過來,雙手理了理腦袋上的頭髮,又把腦袋裝在脖子上,巧笑嫣然:“湯王爺,好久不見。難得你會到上面遊逛。”
“我是來接人的。”夫君輕輕攬住我的肩,一副新婚夫婦的幸福姿態,“這就是我之前提過的東方媚,我的夫人。”
我還在盯著自己的屍體。
一個死鬼狀的妖僧撥弄著紫幽幽的念珠,從我們身邊飄過:“輪迴六道,惡有惡報,遠在兒孫近在身。這妖孽天生剋夫衰氣籠罩,總算遭了現世報被那死鬼相公拖到陰間沉淪苦海,南無阿彌陀佛。”
“大師你說話注意點,小心我讓閻羅老弟懲了你,讓你一直人不人妖不妖鬼不鬼永世不得超生。”
夫君的美眸對妖僧惡霸一般瞪了一眼,把妖僧嚇得珠子都落到了河面,轉眼望著我的眼神卻比御史公子的眼神熾熱百倍。他向我伸出手,美貌不亞於當年,在陰風陣陣的黑色河面上,在諸多飄來飄去的綠色幽魂中,風度翩翩,眉目如畫:
“夫人,沒有圓房無所謂。來,我帶你去陰曹地府再圓一個。”
天籟紙鳶
12 Apr 2011; Berlin。
第二章 判官(一)
看了看周圍,除了那被夫君嚇跑的妖僧和斷頭女,原來這河面上不乾淨的東西還很多:有穿著白袍子只有胳膊沒有腿的幽魂,有留著黑髮卻沒有身子飄搖的鬼腦袋,有長了六隻腿卻用手在水面上爬來爬去的畸形鬼,有舌頭拖在膝蓋上的吊死鬼……他們來回穿行,帶過一陣陣颼颼的風聲。這些鬼魂一旦離我遠了,都會變成綠油油的顏色,再遠一些,就變成深藍色,最後消失在夜霧中。
終於有一個穿著紅色裙袍的女子懸空浮過去,看她長髮飄飄,四肢健在腰肢還相當婀娜,我料想這一隻的死相應該比較正常不會太嚇人,於是對著她的背影喚道:“這位妹妹……”
她站住了,轉了一圈,但正面和那長髮飄飄的背面長得一模一樣。
若說鬼也可以死,我大抵會又翹一次。
“怎麼,怎麼……”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抖,回頭看著唯一正常外形的夫君,“我真的死了?”
“剛死的人都是這樣,對陰間的同類總有些生分。我就是歡喜你這模樣,所以保留你原本的神形,你瞧瞧,還滿意否?”
他遞來的銅鏡上,有一張驚慌失措的散發藍色鬼臉。我摸了摸自己的臉,裡面的鬼也摸了摸自己的臉。我把另一隻手也疊在臉上,乖乖,那鬼也把另一隻手疊在了臉上!
我閉著眼打掉銅鏡,用最後一口氣轉過頭對夫君顫聲道:“我……”
夫君溫言道:“又使性子。哎,媚娘,在河上死要保留全屍只能讓你當水鬼,所以很多東西你可能都看不清,遠了,可能還會消失。不過你先忍忍,回去再找鬼帝給你晉個級。”
“你……”我指著他。
夫君低下頭來,頭髮不知幾時變成了硃紅,臉色慘白如紙,眼眶周圍一圈漆黑,雙眼一片幽綠,笑的時候長長尖尖的牙齒還伸了出來,活生生一張化了妝的死人臉:
“夫人,有事請吩咐。”
我感到一股氣生生在胸口卡住,隔了半晌才化為厲鬼的悽叫聲發了出來:“妖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