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吼的時候有些用力過猛,我眼前一黑。
姓湯的就是那扒了皮的蛤蟆,活著就讓人糟心,死了還嚇人。
……
“老朽當官這麼多年,這還是頭一遭看見鬼暈厥。”颼颼的陰風依然吹著,我恢復意識的時候聽見一個老頭的聲音。
緊接著是夫君的聲音:“媚娘在休息,你小聲點別吵著她。壽命簿改好了麼?”
“壽命簿這都是檯面上的東西,打聲招呼是個鬼都能改。只是湯王爺,閻羅王那裡老朽可以幫你解決,黑無常最近神神叨叨成日做白日夢也不是問題,但白無常素來刁鑽刻薄,不是他勾的魂多半得上黑冊子,你可得把他籠絡妥了。倘或出了事,就是賠了本兒也不能走漏風聲,您可千萬別再鬧到豐都大帝那去了。這回和上次不一樣,真不是小事兒啊,就是大帝也保不了咱們。當務之急,您還是想想現在把東方姑娘往何處送比較好。”
“什麼叫東方姑娘?本王的妻,能叫姑娘麼。”
“王爺,您死了兩年多,按地府的科律來看,已經……”
“你繼續說下去試試。”
“是是是,老朽知錯。總之,您還得防著孽鏡大人,他要知道王妃死了,恐怕不會就這麼算了。”
老人聽上去很是擔憂,不過夫君這人我太瞭解,以上的話他能聽進去五個字已是神蹟。
稍微睜開眼,發現自己正依偎在夫君的懷裡。我們乘在一隻木船上,穿著一身黑袍的無頭船伕正在慢搖搖地划船。本來還想觀察一下四下情況再開腔,可夫君很快道:
“媚娘,你醒了?”
我繼續在他胳膊肘子裡裝屍體。
“崔判官,你看看我這夫人就是愛撒嬌,便是醒了也裝睡……”
不等他說完我已坐直了身子,看看恢復常態但沒有影子的夫君、無頭船伕,還有他旁邊穿著官袍拿一支兔毫的老人:“……難道我真的已經走上了黃泉路?”
“黃泉路?已經過了。我們現在在三途河上,就快到忘川了。”夫君把我的身子扭過去,指著遠處一條蜿蜒崎嶇開滿紅花的路,“那才是黃泉路。本來剛才揹著你過來想讓你看看,但今天時間比較緊,就沒逗留。”
要到此時還不接受現實,那我就真是憨頭憨腦到了家。
夫君打從孃胎出來起就和王侯將相脫不開干係,他的公子病也因此發揮到了一種極致。對重視的人,他興許會溫柔一些,不過,但凡是他提出的要求,孰拒孰死。從方才京師河上漂浮的路人鬼還有這老判官對他說話的腔調來看,很顯然,便是在陰間他也早已開始興風作浪。
聽他和老判官的對話,他們好像改了我的壽命簿,讓我死得名不正言不順。但這裡我完全不熟,和他作對恐怕沒什麼好果子吃。
“看樣子夫人很喜歡黃泉路。晚就晚點罷,船家,麻煩往回——”
“使不得,使不得!”崔判官使力搖了搖手中的毛筆,“王爺啊,不要頂風作案啊。”
“可我夫人喜歡。”
我也跟著擺擺手:“不必不必,我只是在算計還有多久到鬼門關。”
“原來如此。我看看。”
夫君站起來,舉目一眼望向忘川的盡頭。那鑲著金線的腰帶隨著白衣黑髮翩翩飄飄,什麼叫玉樹臨風,什麼叫天人之貌,這便是了。
確實,他從小就美得花枝亂顫。但是人再美,只有兩柱香時間的婚姻也讓人掛念不起來。我牽腸掛肚的,到底還是結髮丈夫。如之前所說,結髮也被我剋死了,雖然他死了有一些年頭,但料想他是那牆頭上的跑馬怎麼都轉不過彎來,多半還在陰間沒捨得投胎。讓他知道我與眼前這位糾葛不清那就有點太亂了,於是我清了清嗓子,改口稱呼道:
“少卿,聽你和崔大人有計劃把我偷偷送進去,其實,我看我還是走官道穩妥些。”
少卿道:“你走不了官道。要走官道,就跟御史公子一樣得直接下十八層地獄。”
我聽見自己的心咯噔一跳:“為何?”
他瞥了我一眼:“我以為你會先問御史公子的事,好歹你們才成親。”
我轉彎很快:“我就是問為何他會下十八層地獄。”
湯少卿盯著我看了半天,對旁邊的崔判官揚了揚下巴。
崔判官翻著一個簿子緩緩道:“他跟你在一起兩個月前才玩死了兩女兩男,是為賣|淫嫖|娼,下油鍋;不顧父母王法跟你私奔,是為不孝不忠,浸血池;幾個時辰前你們在他兄弟家大擺酒席卻浪費了一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