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
韓鍔先衝他微笑道:“藍前輩。”
那藍老人點了點頭,衝座上諸官施了一禮。他德望俱高,就是大理寺副卿周無涯也不免要待之以禮。只聽韓鍔道:“昨晚,小子曾以百金請藍老人驗過一樣事物。”
他一指已呈在廳前案上那一小袋血:“就是這個了。”
他側看向藍老人:“藍前輩,昨晚你是怎麼說的?”
藍老人這時才驚覺自己已捲入了一場複雜爭訟。他嘆了口氣,沉吟道:“不錯,昨日這位韓公子曾經前來,相煩小老兒檢驗了一個死者存血。小老兒在那血中,查出了一種毒。”
他看了廳上諸人一眼,他一生混跡刑部,一眼之下,已猜知此事水深,不便多加捲入,只按實說道:“小老兒在那血中查出的是一種罕見奇毒。”
“這毒的名字甚少有人知道,那就是——‘眼兒媚’。”
他眼中流露出一點恐懼。座上之人也人人一驚。要知,藍老人雖未明言,大家卻也深知‘眼兒媚’之毒為宮中秘方,當年多少淑妃名媛遇害,據云就多與這毒藥有關。因為這毒使它的多是女子,被害的又多是女子,才得了這麼個香惻的名兒:眼兒媚。
只聽藍老兒嘆道:“這毒藥甚是少見,只能混在香茶中下,還必需是‘捻兒茶’,毒性才能發作。這茶葉也是少有。凡中此毒之人,只要喝下了摻有‘眼兒媚’的‘捻兒茶’,毒發之時,只是氣息漸緊,一句開口求助的話也說不出的,不出三刻,必然身亡。而一旦身死之後,如不是立時遭遇五金相激,再資深的杵作,也是查它不出的。這原是殺人最無對證的一樣毒藥,小老兒所驗的結果就是如此了。”
韓鍔已在旁邊介面道:“這血就是在下在於自望身上抽到的。”
他聲音冷側,心裡已知此事必已干涉權門之爭。他一向鷗遊江海,不願參與人世之鬥,但為助於婕,為找方檸,他也只能如此了。
周無涯卻吸了一口冷氣。半晌才轉過神色,鎮定地道:“可你怎麼證明這血就是於自望身上的。”
他看事果然慎密。韓鍔開顏一笑,一揮手:“請周大人叫人把門口的那個木櫃搬進來。”周無涯一揮手,令衙役們搬進了韓鍔帶來存於門口的木櫃。
韓鍔上前一把掀開,口裡淡淡道:“諸位大人請看,這就是於自望的屍身了。”
櫃中果有一具無頭屍首,那屍首脖頸上血跡已幹,更顯得膚色蒼白,抬來在這‘有南廳’之上,雖是在座人人都是見多了兇殺慘案之輩,但背上還是隱隱感到一抹陰涼,卻又不能扭過臉去不看。
韓鍔淡淡道:“就請藍老人當堂相驗如何?”
周無涯見事已至此,只有一點頭。
藍老人就從身上掏出一把金柄小刀,在那屍身臂上一刺,放出了些已凝之血。然後,他卻從懷裡掏出個銀盒——原來他幹杵作的雖已退隱,家當還是隨身攜帶的。他在盒中翻出了一片乾枯的說不出名目的樹葉,晃燃了一支火摺子,把那幹葉一點,燒之成灰。那葉子燃時無色無嗅,然後他極小心地把才採來的血滴了一滴在那葉子燒成的灰上。
然後,只覺一抹混了血味的異香就在這‘有南廳’上升起,座中人人俱聞。他們也是行家,知道這是‘貝葉驗毒’之術。藍老人嘆了口氣:“不錯,屍體血中有毒,正是那‘眼兒媚’。如不是他毒發之後,立時遭兵刃割體,這人,死也就這要白死了,這毒是再也驗它不出的。”
周無涯沉吟道:“只是,你能斷定這毒不是人死後才下的嗎?”
藍老人微笑道:“這毒是非要生人飲下,化入血中,才有此異象的。”
周無涯就沉吟不語。韓鍔已開口道:“據在下所查,於自望當日在回官衙之前,曾到過‘滴香居’,那日他所飲用的正是‘捻兒茶’。用茶之後,再上轎到天津橋,恰恰剛好有三刻工夫。”
他一指於婕:“何況,就是我不說,眾位想必也知:於大人於技擊一道允稱高手。以他之能,如何會毫無反抗之下就已遇刺?所以我說,這位於姑娘,確曾殺人,可她殺人之時,那於大人已是個死人。”
“所以,要論真正殺害於大人的,其實另有兇手!”
此言一出,周無涯默然不語,在座之人也人人噤口。半晌,周無涯才側顧身邊的吳槐、楚紹德與古超卓,猶疑問道:“三位大人怎麼說?”
那三人一時也默然不答。最後,還是古超卓道:“看來此獄另有隱情。即有韓兄質證,又有藍老人驗屍,我看這案還是要徹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