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就會馳馬上前相救。那時的韓鍔,出手間就會變得極為悍厲,往往劍下奪命,出手無回。杜方檸卻大半袖手旁觀,情願看他難得一現的雄悍之色。這麼走了好有小半個月,這天近暮,他們正行到方位在張掖西北數百里的去處,猛地前方現出一個綠州,水草豐美,中間隱有城池。韓鍔這些天看黃沙已看得厭了,不由一奇。先開始還以為是海市蜃樓,卻見杜方檸抿嘴一樂,笑道:“看到假的總當做真的,現在看到真的了,卻又以為是假的。你呀你,要傻起來也真沒個邊兒。這裡,該就是居延城了。”
韓鍔怔了怔,居延城?他奉朝廷旨意要尋找的羌戎“天驕”烏必汗的駐所據說還在居延城之北數百里。可居延,卻是王橫海託他以“天子使”身份合縱連橫的一個緊要所在。他把朝廷旨意反看得輕,更在意的卻是王橫海所託,情知這才是邊庭中真正要緊之事。只聽杜方檸道:“怎麼,韓宣撫使,我們是先進居延呢還是繞過它直指天驕駐蹕之地?”
韓鍔聽她玩笑,竟叫自己‘韓宣撫使’,不由一笑:“還是先去居延吧。”
杜方檸笑看向他:“咱們這個樣子可不象什麼天子使。你一身髒髒的,說是在關內殺了人出塞避禍還差不多。咱們別報名,先進城探探風色可好?”韓鍔微笑點頭。見她這麼軟語相商的樣子,心裡不知怎麼就微微一動。他生怕自己又控制不住地升起溫存之念,一抖馬韁,當前跑去。
杜方檸卻已看到了他雙頰上的飛紅,臉上一笑,驅馬跟上。才至城門外裡許處,就已見出這居延城中之人的穿扮果與漢家制度迥異——男子多挎彎刀,身上也多佩珠玉,但頗有昂藏氣概。年紀大的男子多留有一部濃髯,長得好的小夥兒們也身材修長,面板白皙。女子們則雙頰上近顴骨處都很誇張地塗了腮紅,顯得顴骨愈高,眼窩愈深,雖看來頗不習慣,卻也別有一種她們的姿態明豔。行走之人則好象以商賈居多,驢兒、駱駝、馬,牲口雜亂,開口多是胡語,但各人聲韻又不相同,似是五胡雜處之地。韓鍔不懂他們說什麼,見有人若驚若羨地正看著自己兩人,指指點點。他轉頭向杜方檸望去,卻見她臉色一紅,心裡也就隱隱明白了。
杜方檸嗔道:“你笑個甚!”
她於城外不遠處停馬時已整理好衣衫,這時卻穿了件胡人女子的常服。那胡地女子的衣飾本來顏色就鮮,諸色相撞,卻撞擊出方檸身上一直隱藏未現的女孩子的天然爽利之態。韓鍔一路上都盡力顏容端謹,與方檸若即若離。這時一見之下,只覺心頭一陣茫然。他抬起頭,卻見這居延城是個土砌的城,城牆黃崩崩的,駝馬進出,一切一切都與漢家規範大不一樣。長安,洛陽,那種種規矩制度在這具象的異域面前似乎都變得遠得遙不可及,而一種奢願卻在心頭無端地升了起來。——似乎一朵在故鄉的那法則網羅中無由得開的花兒,偶然飄墜異鄉,卻獲得了它所夢想的一點泥土、一點生機,可以格外幻想它開得絢麗燦爛。
——她的不辭萬里,相伴自己出塞,是不是就因為預先想過這個呢?
一念及此,韓鍔只覺得臉上一紅,身上皮袍下的身子都熱了起來。沸騰騰的,燒得他只是不自在。他沒敢再看向方檸,卻已覺得剛才一眼的印象中她也象一朵偶然飄墮的異域新花,對自己有一種全新的意味。
而她的身邊,已沒有任何別的什麼有形的與無形的束縛。在這裡,自己和她才終於能夠變成一對平常的男女,那他們之間,又會發生些什麼嗎?
一陣馬蹄的雜沓之聲忽然打斷了韓鍔的思慮。他皺眉向身後望去,只覺那蹄聲響得甚是張狂,城門口的百姓諸人面色都呈現出一點驚慌之色,自動地疾向兩邊讓開。讓人稱奇的是守城計程車兵也似面露惶恐,連連避讓。韓鍔倒要看看是什麼人這麼大的氣派。一回頭,只見三十餘騎穿著羌戎服色的漢子正向城門口奔來,那騎上人馬衣履光鮮,到了城門口都不略停,直捲入城內去。城內道邊之人還沒發覺,一時避讓不及,韓鍔與杜方檸正走在城門口,因見一個小兒慌了,失了神反向那馬蹄下奔去,韓鍔輕輕一閃,已捉得他臂把他牽回路邊。抬頭時,只見一地傾倒的蔬菜瓜果,那三十餘騎人馬卻得著意已奔得遠了。一路所經,竟不知掀翻了多少攤子。
韓鍔不由皺了下眉,杜方檸低聲道:“是羌戎新來的使者——旁邊百的在說,他們是來召令居延王投效天驕帳下的,欲要脅他們居延王與咱們朝廷反目。”
韓鍔面色一緊。方檸通曉胡語,一語說完,又側耳聽了下,低聲道:“我跟去看看,摸摸他們的情勢。”一抬眼,見到不遠就有個小客棧,“你先去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