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訂了房,一會兒我來客棧找你。”——兩人一路上是好久沒有住過店了,韓鍔不知怎麼心中一動,卻忍不住一陣自責的臉紅。杜方檸卻沒有騎馬,輕輕一溜,從馬兒身上滑下,已向那羌戎使者去向跟上。
韓鍔自去城邊那個不起眼的小客棧裡要了房,把兩匹馬兒拴入槽中。等了一時方檸還沒有回來,不由到街上閒走走。居延城中商賈極多,大小店鋪俱全,路邊也都是不少排攤兒的,蔬菜瓜果、麵食雜物、珠飾佩刀也一應俱全。韓鍔看了一回,心中讚歎。這時他拐過一個清真寺,忽覺得背後似有人跟來。韓鍔閃身錯步,一回身,只見一個女人正在自己身後。
她猛地開口,一口雜著羌戎味口音的漢話:“客人,要算命嗎?”
那女人的聲音極為怪異,說的雖是漢話,卻好象好久沒有說過一般,很不熟練。韓鍔打眼向她看去,只見她身上籠籠統統地罩了件黑袍,從頭至腳全都罩住了,連面上也蒙了層厚厚的黑紗,連眼睛也擋住。居延城裡的婦人服飾都頗為豔麗,這憑空冒出的黑袍不知怎麼就有一種很突兀的味道。韓鍔一驚之下,心中起了一種熟悉的感覺,幾乎要喊道:“餘姑姑!”
那女人身材卻比餘姑姑要高出一些,只見她說完話,就不再理韓鍔,轉身就走。韓鍔想了想不由跟上。眼見她穿街度巷,走了好有一里多路,拐進個小巷子,就走進一個土坯房子裡去了。
那房子卻在個極荒涼的去處,一條頹敗的小巷裡,斷井殘垣,居然戶戶牆上都長了青草,似乎這巷子久已無人居住了一般,只有那女人走進的一間屋子還算潔淨。韓鍔怔了怔,看著那荒涼小巷,接著他鼻中嗅到了一抹熟悉的香味,那是從餘姑姑那兒聞到過的“龍涎香”,據說源自暹羅密產,怎麼這遠居漠北的居延城裡也會有這香?她難道與餘姑姑有什麼源緣?
韓鍔走到那低矮小屋的門口,只見裡面四壁空空,都是土牆土地。那個女人已坐在一張缺腿的案後,聲音低沉沉地道:“客人,算個命吧。”
她的聲音裡也有一種說不出的空沉沉的味道,聽得人心沒著沒落地直往下掉。韓鍔一時恍如夢遊,他走到那個案前,問道:“你要我算什麼?”
那個女人一雙空濛蒙的眼睛在黑紗後盯著他:“算你最擔心的一件事。”
“也就是你最想知道的事。”
最擔心的?——韓鍔也不知自己現在最擔心的是什麼。是出使的任務嗎?是自己跟杜方檸最後的結果?還是王橫海對自己的交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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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女人似乎也看出韓鍔心中的轉側不定,忽然伸手在案下一掏,掏出一根檀香木條來。她晃亮了一個火媒,把那檀木條點燃,一股香氣在那木條上燃出。她接著手一晃,那木條就熄了。然後,她在桌上鋪了一副白絹,把那木條遞到韓鍔手裡,低聲道:“畫吧……你畫出的就是你心裡最擔心的了。你畫出了我就可以告訴你答案了。”
又是這樣——為什麼又是這樣?總是這樣離奇詭魅的事發生在自己身上。韓鍔只覺得自己的身子輕輕地一顫,這一生他還很少會怕什麼,但這樣渺渺茫茫,難以相信又難以不信的事卻讓他感到一種近乎本質的恐慌。只聽那女子空落落地道:“不要擔心畫不出,閉上眼,閉上眼你就畫得出了。”
——居然又是這樣的景況重來。韓鍔彷彿被她催眠似的不自覺地閉上了眼。近日事情雜亂,而心裡似乎總隱隱有一絲不安,卻又不能確定到底是為了什麼,他也不知自己這不安到底為是什麼。然後,閉上眼的他只感覺到那女子似在她手裡的香爐裡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後,一口煙就蓬到韓鍔臉上來。隨著那煙香的吸入,韓鍔似乎又一次進入了那朦昧不覺的狀態。他感覺到自己的手在動,卻也不知自己究竟在幹什麼。……異域孤城,黑衣女子,荒涼舊巷,迷樣人生……心裡的一切似乎都不真實起來。好久好久……那女子才輕聲嘆了口氣,開口道:“你可以睜開眼了。”
韓鍔似乎在一場半夢半醒間警醒過來,吃驚地發現,他這從不解丹青的人居然真的又畫出了一副畫!那副白絹現在正在那女子手中,她的眼隔著黑紗靜靜地看著。韓鍔也向那畫上看去,只見那畫中的少年十四五歲的樣子,大大的眼睛,尖尖的下頦,壓得很低的很靈動的眉毛,一張略略撅起象故意裝作生氣的小嘴,唇微微的露著一隻虎牙——他畫的居然是小計!那個已好長時間沒糾纏在他身邊的孩子小計。
韓鍔怔怔地看著那畫,只覺自己還是頭一次這麼認真地看向餘小計的相貌。他那微微撅著的唇似乎正在惱著自己的不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