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最大的一個土院中。那些村人下去端吃食,韓鍔手下人卻卸鞍解馬,放鬆肚帶。他的隨從大多還是漢人,坐在這漢式的院舍中,一時人人靜默無語,似乎多少有些回了家的感覺。韓鍔獨自出外料理他那匹斑騅。他站在那院牆之畔,人本警醒,忽有一種近乎獸類的本能讓他心頭顫了一顫。他心中一驚,並不回首,卻已感覺有一雙眼睛似乎正在盯著自己與那隨從們歇息的房舍。他行走江湖,處事一向仔細,一有疑慮不弄清楚是斷斷不會安心的。當下裝做無察地又回到屋內,低聲對庫贊吩咐了兩句,那庫贊登時與同伴大聲喧譁起來。韓鍔得此之空,忽然輕掀後窗,身子一翻,就已翻出窗外。
窗後卻沒有人監視,他貓下身,天已近暮,本來就暗,加上他腳步輕微,就也沒人發現。他遠遠望向剛才這村中接待他們的總管走出大門後行去的方向。只見百數十步外還有一個土院,那院子卻是獨處的,院內已明瞭燈。他輕輕一提身已悄悄潛向那個獨院。到了院牆下身影微翻,已進了院內。他悄悄向那明瞭燈的房間靠去,因不知裡面到底是什麼人,所以格外小心,相距丈許遠就停身向一個石碌旁站住,藉那石碌遮住自己身形。卻聽屋內適才接待自己的村中總管正開口道:“主人,到底下手不下?”
只聽一個老者的聲音道:“你看他們是些什麼人?”韓鍔微微覺得那聲音有些耳熟。卻聽那總管接道:“小的也說不清,他們中間,有漢人也有胡人,憑穿扮斷不定。他們說是客商,迷了路,也象是實話。不過他們的馬可都還是好馬,說不定還是居延城裡的那批人。”
只聽屋內靜了一刻,然後那老者道:“好,你安排下把他們拿下。先別弄死,我還有話問。”那總管接聲應道:“是。”又道:“我已吩咐他們在酒裡下藥了。”那老者便不再說話,那總管見沒別的吩咐,躬身倒退了出來。
韓鍔見他出了院門,已驚覺那屋中老者似乎是此道中好手,輕輕一提身,翻出院外,又繞到自己隨從歇息的房子後窗外面翻身而進。進屋時,見桌上菜餚已備,屬下隨從都還在等著自己呢。他閃身入座,低聲道:“一會兒都別喝酒。飯菜可能還沒事,下的不是致命的藥。一會兒……”他指點了幾個人:“你們先照吃不誤,把菜多吃些,別讓他們起疑。酒都先佯喝下,怎麼吐掉我不管,但不要讓人查覺。我說‘不好’時,大家就齊裝中毒。”他的隨從都是經過大風大浪的漢子,當下也沒什麼人露出驚色。
一時,韓鍔先動了箸,他指點的那幾個人果然放口大吃起來,另外幾人卻只用筷子拈點菜做做樣子。一時屋外總管進來續酒。他們面上全無異色,人人斟酒而飲,其中一人還對韓鍔笑道:“頭兒,我們今晚就歇在這兒吧。這兒村民極好,明兒再趕路如何?”韓鍔含笑點頭。他卻小小先啜了一口酒,用真氣護住送入腹中。略品了品,知道那酒中下的藥雖特異,卻也只是麻醉之藥。不過當真無色無嗅。他暗暗稱奇,看了眾人一眼,估計那藥性,到快差不多時,才叫了一聲:“不好!”
他一語叫罷,就去撥劍,可手卻似軟軟的,另一手已先撫上了額頭。隨從都正在看著他,見樣學樣,果然人人大叫:“不好!”卻各人依著性子做出的神態也各不相同:有人一臉驚惶,有的卻一怒躍起,然後似無力地摔倒。一桌中人,七七八八,一時俱已東倒西歪地放倒。那庫贊似有意似無意地先倒在韓鍔身上,接著又有人倒在庫贊身上,倒把韓鍔身形全給遮住了。他們這麼做一半是護主,一半倒是為了藏鋒。
候於屋外的總管卻適時陰笑了兩聲:“果然麻倒下了,我說這‘麻姑醉’沒什麼人辨得出,哪怕他是極老的江湖。”一語說罷,他對身邊人吩咐了聲:“請老主人。”他手下馬上就有人跑出門去。不一時,只聽步履聲聲,極是沉凝,慢慢走進了屋內。
從那腳步響起時,韓鍔心中就一驚:來的果然是高手!在這麼個漠北偏荒的小村,居然也有這般好手!他一驚覺,就已打定了暗襲的主意。聽得那腳步進門,心裡卻也緊張到極點,似乎那人無聲的氣勢讓他不由自主聯想起曾經歷過的慘惡局勢。他眼睛為身上之人所掩,什麼都看不到。只聽他輕輕在庫贊耳邊說道:“出手、裝做是垂死之爭!”
庫贊已經明白,心頭一凜:情知來人必不尋常,否則韓鍔不會是如此聲口。在那老者進門時,只見庫贊猶如勉力提起一口氣,伸手抄刀,一把彎刀劃過一道圓弧就向那老者擊去。那老者卻雖驚不慌,似已面對過無數這樣的突然場面,雙袖一蕩,一雙精勁的手就向庫讚的彎刀側面劈去,口裡嘿然道:“沾了這麻姑醉,還能動上一動的,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