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陪著他靜默。好半晌,韓鍔已住口好半晌後,他才問:“鍔哥,那你有沒有想到過,做為報復,也可以和他一樣……墮落。”
他們都出身於社會最底層,好多事都是彼此身經過的。雖說小計還小,但他也懂得好多。他就有好多次想到過墮落,在受人輕視時,在遭遇磨折時——墮落,是一種報復,也是一種快樂。他長在銅坊,這些他是知道的。
韓鍔靜了靜,想了下才道:“我沒有想過——父親已是這樣了,我不會讓自己那樣的。就是十三四歲時,有一次師傅為仇家所害,幾乎身死,好久沒有回來,我幾乎以為他也把我拋棄了時,我也沒有想過。我只知道,是個男人不應該象我父親那樣的。”
“他是他,我是我。他怎麼樣都可以,我沒有權利干涉。我只知道,我不能象他那樣。”他抬起眼:“我要……長成一個男人。”
這真是一場交心交肺的談話,他把自己心底最深處的秘密與最深處的渴望都合盤託給小計了。因為,他信任這個小小的小弟的。
身外忽有長風吹過,草尖木梢之上,尖聲銳氣,由遠及近,響起了一長條的風響。那風聲在荒山裡象獵起了一條路的旗,那旗獵獵飄揚。小計忽然興奮起來……“男人”?他忽然覺得自己好明白鍔哥的話,因為,那也幹聯他內心深底處的願望。可“男人”——這個詞,究竟含義是什麼呢?
他們好半天都沒話,只靜靜地坐著,足有一個時辰了。身邊的馬兒忽然一聲輕嘶,那輕嘶有如報警。韓鍔忽一挺腰桿:“有人來了!”
小計一驚,如此深更半夜,荒山野嶺,還有什麼人來?
他們此時卻在並不靠大路邊的一個小山谷裡。而且鍔哥的口氣如此鄭重,那是他以習武之人的嗅覺感到了什麼敵意嗎?
遠遠的谷口,長風冷夜裡,忽現出一個人影。那人影出現的好是弔詭,他一現身,谷中的風似乎就停了下來一般。滿天滿地裡一寂,因為……有他在,別人已無暇感覺身外之物了。
他穿了一身黑袍,人靜靜地站著。小計也感覺到一種壓迫,他緊聲問韓鍔道:“是誰?”
韓鍔搖搖頭,他也不知道。他忽輕聲道:“小計,我與來人必有一戰。”
他頓了頓:“如我不利……你馬上就上馬先跑。”
小計心頭猛地一驚,他認識韓鍔以來,還從沒見過他如此如臨大敵般的緊張之態。那來人是誰?為什麼連鍔哥都覺得沒有一毫把握似的!
山谷裡的風忽又吹蕩了起來,滿天風聲中,夜茫茫。天好高,不遠的一直嗚咽著的峽谷裡的溪水卻在這長風高天中,在人心忽靜如止水時,聲響忽大了起來,隔著山谷,奔騰咆嘯著……
第八章:古木蒼藤日月昏
韓鍔一挺身,一步一步,就向那谷口走去。他一條臂斜張著,掣著他的那柄長庚。臂與劍斜直成一線,與他挺直的身體拉開了一個角度,劍尖就在那一地沙石上空劃過,劍尖的勁氣似乎隱隱在沙石地上劃出了一道細紋。他這次的步子走得很怪,步伐間跨度極小,但行得卻快——那不是走,而是“趨”了。
小計就這麼看著他整個身子竟似飄似的向那谷口飄行而去。瞠目結舌,一張小臉上好是駭異:如此異動,分明鍔哥是非常非常看重那突來之人,所以全身的肌肉幾乎都崩直了。可谷口那人卻分明沒有韓鍔如此緊張的神態——他個子不算高,但身影極紮實。一天皎月打下來,可月光似乎照不到他身上似的,他整個身子都似藏在一個暗影裡。那暗影還不是這山間的暗影,而是他一身氣度中所裹挾的暗影。他只那麼站著,就似裹挾了所有黑沉沉的夜與人間所有的秘密。
他就那麼淵停嶽峙地站著,身後,似後有一個堅不可摧的城池,而他就站在那黑洞洞的隱於暗夜的城門之下似的。
韓鍔行得越近,腳步越是沉重。他想開口問什麼,那個人卻忽先開聲了:“別問我是誰,也別問你與我有何仇怨,你只需知道:我是來殺你的。”
他這句話說得極為自信。韓鍔也就不再多問,在好此強大的壓力下,他已無暇再去想到別的什麼了。
那人忽一張雙臂,就似要出手。對手如此高強,韓鍔豈敢再容他搶先出手?只見他突地彈起,不顧那人堅如城池的防護,一劍就向他喉間釘去。
那個人喝了聲:“好!”韓鍔這一劍卻與他這一次隴山苦修之前的劍路大不一樣了。那劍勢間分明多了分枯蚓蒼枝似的虯勁古意。那人沒有還手,只是輕輕一避,似要細察韓鍔修為已到何地步。韓鍔不容他再避,口裡喝了一聲,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