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州內院學士額色黑在鄭芝龍身後,表面上不動聲色,內心卻已是掀起了驚濤駭浪。
作為白山黑水間的漁獵民族,通古斯人其實對水戰並不陌生。尤記得松花江上頭魚宴否?七百年前,通古斯人就像同時代的維京人一樣,橫渡波濤洶湧的日本海,大肆劫掠日本四島。當時他們擁有不遜色於世界上任何民族的航海技術。
滿洲上層貴族愛新覺羅氏出自水韃靼,大約是蒙古與通古斯的混血種。由建州衛而來的八旗兵主要在陸地上活動,他們以異常殘酷的手段征服了通古斯後,八旗建制內熟悉水戰的基層官兵並不少。
即便如此,以額色黑見過的戰船與眼前這隻強大的水師船隊相比,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鄭芝龍的500艘戰船如果站在中國皇帝一邊,整個長江以南的沿海州縣一定會為之糜爛。
想到這裡,額色黑就想破口大罵,讓帝都那些八旗貴族大爺們到福建來看一看,你們在渤海見過的簡直就是澡盆裡的玩具。
帝都貴族大爺們熟悉戰馬,卻不瞭解裝了紅夷大炮的炮船,宛如坐井觀天的青蛙。見過鄭藩的水師,額色黑明白多爾袞這個大廢物給了自己一個遺患無窮的任務。不過管他呢,索性把這趟差事辦完拉倒。多爾袞惹出來的禍事,以後他自己負責去吧。
額色黑收拾心情,咳嗽一聲,擺足了天朝使者的架勢,“鄭將軍,我朝大兵已自安海退避30裡,可謂是誠意十足。將軍還在猶豫什麼?你想靠這些破木頭船抵擋剿賊的天兵麼?”
鄭芝龍在大爺面前陪著笑,“上使,我絕無此意。我是害怕上朝以立唐王為帝怪罪於我。既然你們來招降,又何苦用騎兵相逼安海。”
“天朝看重將軍,正是因為將軍能立偽唐藩。人臣事主,必為主君竭盡全力。如果力不勝天……”
額色黑神色倨傲,彷彿他此行代表的就是天庭,鄭芝龍是那下界被裁決的妖魔,“鄭將軍,投明主而事,乘時建功,才是古來豪傑所為!”
鄭芝龍能見額色黑,已經是他權衡很久的結果,他等待的是一個承諾,“我若易幟,北京會給我什麼職位?”
額色黑笑著挽起鄭芝龍的手,“鄭將軍,如今兩廣未平。我朝已鑄好閩粵總督大印,取與不取,全在足下一念之間。”
額色黑也是無奈,閩粵總督那是鬼影子的都沒有,但主子那邊的壓力太大,只能在安海信口胡騶了。
鄭芝龍走了一輩子鋼絲流,在生與死之間博那一線生機,此刻卻似乎是腦殘附體,被閩粵總督四個字弄暈了。廣東,福建,兩省的海貿抓在手中,那簡直是金山銀山。
當即,閩海王深深一揖,“請學士回稟大將軍,待我收拾行裝,即往福州拜見!”
額色黑張大了嘴巴。鄭芝龍的名字如雷貫耳時間久了,真沒想到幾句話就套住了。
伸手不打笑臉人,額色黑還禮,“將軍若來,我在福州掃榻相迎。”
……
送走額色黑,鄭芝龍彷彿是心滿意足地向安海城走去。
“大人,大人,鶴芝有一言,請大人留步。”
周鶴芝從舟山返航,心急如焚,甩下主力船隊,最先回到安海。他想做最後一次努力。
鄭芝龍其實不想見周鶴芝,但礙不過多年兄弟情誼,便揮手示意護衛的切支丹武士放人。
“你有什麼事?”閩海王的語氣很冷淡。
撲通一聲跪倒,縱橫閩海的將軍已是淚流滿面,“大人,我周鶴芝一介武夫,不過是海上一隅的亡命之徒。跟隨大人受朝廷招安,身荷國恩。大人,我絕不怕死。”
周鶴芝抬起頭,牙關緊咬,“大人,我可惜的是你身負海內二十年重名,怎麼會幹出讓自己威望墜地的事情?請大人聽我的,整頓兵馬收復八閩,我願碎首先登。如果大人執意要剃髮事虜……”
周鶴芝拔出一把泛著寒光的鋒利匕首,“我願一死,向天下人表明鶴芝絕不會背棄祖宗。”
鄭芝龍傻了,這傢伙怎麼把武器帶進自己家的?鄭芝龍在海上拼殺多年,武藝一刻也沒放下。見周鶴芝拔出匕首,下意識就踏步上前,幾招便奪下週鶴芝的武器。
鄭芝龍沒想為難自家兄弟,但也不想聽他再說,擺擺手讓日本武士把周鶴芝拖下去,讓他冷靜冷靜。
鄭芝龍走進內院,心情變得極壞。
鄭成功揮退侍女,給父親續上茶水。
“父親,我家總握海上重權,不能輕易轉念。兒子細想,閩粵兩地不比北方,虜騎可以任意馳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