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法!即便當著皇上的面我也敢這麼說!”朱少文說著說著情緒激奮起來,“瞧瞧這世道,窮的窮死,富的富死,有錢的燈紅酒綠、擁嬌抱美、一擲千金,沒錢的破衣拉撒、飢腸轆轆、病臥街頭,想上吊都找不著一根繩兒!為什麼會這樣?還不都是這幫烏龜王八蛋鬧的?光罵兩句能解很嗎?說心裡話,這會兒我恨不能手裡有把刀,把他們一個一個都……”
過了一會兒,他漸漸平靜下來,嘆口氣說道:“你提醒得也對。六五子,往後你多留點神,發現場子上有那不地道想找事的,咱緊著停了就是了。”
師徒二人收拾停當,正準備回家,卻見“醋溺膏”張太一左一右領著兩個孩子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有人生沒人養的崽子,還不快給你們窮大爺跪下!”張太一面說一面分別在兩個孩子的後腦上擊了一掌,打得他們立時匍匐在了地上。
朱少文不由愕住了,不知道這又是為了什麼。細一打量,見倆孩子不過四五歲的模樣,一個瞎了一隻眼睛,一個豁著半拉嘴唇,散亂的頭髮如同鳥窩,髒兮兮的身上沒有一件囫圇衣裳。他緊忙開口問道:“張大哥,有話好說,你這是幹什麼?”
張太鼻子裡哼了一聲,“幹什麼?咱可別揣著明白裝糊塗!既然你問了,我就告訴你,你們爺兒倆在這天橋可算是創了牌子拔了份了!原本我那場子每日總還有十個八個人,或多或少也能掙下三個五個窩頭錢,今兒可倒好,連個人影也沒見著,敢情全都讓你們師徒二人招引過去了。做人不能做到這個份上,你吃肉,總得讓我們也能啃塊骨頭是不是?你不是常說有活兒大家幹,有飯大家吃麼?該不是隻為說著好聽吧?別讓我說你夜壺嘴鑲金邊,長了個好哨!”
朱少文一時臉色煞白,半天沒能說出話來。
六五子看出他來者不善,只好強裝笑臉勸道:“張大叔,我師父的為人您又不是不知道,您又何必……”
“這兒沒你說話的份兒!”張太一臉蠻橫,“明挑了吧,我一家老小今晚就斷了頓了,求您窮大爺賞根繩兒,我好回去把他們一個一個都勒死!”
朱少文明白了,轉回身解開了錢袋子,將裡面的銅子兒倒一半在地上,說道:“拿去吧,別嫌少,有活大家幹,有飯大家吃,到什麼時候我都是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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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喜蟲兒第二十二章(1)
沈春和在石虎衚衕口外徘徊了許久,心裡不住猶豫,眼望著朱少文家的院落大門,總也沒有勇氣往裡走。
北京的春天太短,短得就像小孩兒眨巴了一下眼。夾襖穿了不到一個月,驟然天便熱起來,熱得兇猛,熱得暴烈,熱得毫無預感,人走在亮堂堂、明晃晃的街上,那感覺就如同在炭上炙烤。他躲在一處門樓的陰涼裡,坐在一側的石鼓上,屁股雖然感到了涼爽,但心中卻如開水一般滾燙。他已經有半個多月沒在書茶館擺過場了,自打那天在一溜衚衕“同和軒”出了事,北京城大大小小能夠說書的地方,便像開過會彼此約好了似的全都回絕了他。宣武門裡的森瑞軒、東四西的天寶軒、新街口的慶平軒、天橋的海順軒,一家家的老少掌櫃的,往常見了他總是如同迎接財神一般,如今竟也全都換上了一副不陰不陽的“笑臉”,不是推說已經排滿沒有檔期,便是假稱不日要粉刷裝飾,總而言之一句話:小廟裡容不下你這位姓沈的大神仙——這還得你自己琢磨!
大凡北京城裡喜歡聽書的,誰不知道他沈春和十八歲就拜在“評書大王”鄧曉臣的門下?誰不知道他憑藉一身自小練就的武功說活了《水滸》中的武松、《三國》中的趙雲?又有誰不知道他眼闊、耳闊、心闊,三教九流無一不通,百行百業無一不懂,腹藏十幾部大書的樑子,因此獲得了同行們給與的“沈家書鋪”的美稱?可如今這一切都彷彿不曾留下痕跡,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風雨便把往昔的榮耀衝了個乾乾淨淨。回想起那一天的糾紛,他的心像被鞭子抽了似的一陣陣疼痛,他後悔自己不自量力過於衝動,他深深譴責自己,千不該、萬不該,不該一時心血來潮抖小機靈,不該興之所至耍小聰明。
同和軒書館位於什剎海東河沿的一溜衚衕,坐北朝南的六間勾連搭高房,南西兩面皆有軒窗,周遭是一圈翠綠竹子的花障,風尾森森一片幽涼。屋裡設有黑漆八仙桌、黑漆板凳,正前方搭著高出地面尺餘的書檯,書檯的四周安裝著雕花的矮木欄杆。這家書館一來裝飾講究、環境幽雅,二來距離皇宮近便,無形中便成為了六部公卿及一些有身份的太監日常聚會消閒的場所。
那天,同和軒門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