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他的事業呀。
“有點冷。”顏子鵠扭動肩膀叨咕道。實際上想說的是:有點累。
“這兒有大衣。”袁翰站起來。
“不用,才十一月,穿什麼大衣,站崗的都沒穿嘛!”每每聽到關切的話語,顏子鵠都感覺到另一種意思:“你不行了,沒幾年幹頭了,歇著吧。”他自尊,象姑娘需要打扮得美貌些,他也需要顯示自己的年輕。可是年輕人總用關切來刺激他,讓他正視自然規律。
“不喝了,你也別喝了。”顏子鵠把杯盤推開。“第一,我們不考慮你的轉業問題,希望你打消這個念頭。第二,我們準備讓你到三連去當連長,你一寂要把三連帶上來。第三,你們營長尊敬你,想把你的一套本事全學過去,希望你既當好他的下級,又做好他的師傅。這三條,你好好想一想,我出去看看戰士們,回頭聽你的想法。”
在袁翰呆直的目光中,顏子鵠走出房門。
一排二排正在炮場上拔河,每方十五人,拽住一根胳膊粗的拉炮繩。二排總是被一排拉垮。顏子鵠是這種觀眾:無論看什麼比賽,總是希望弱隊取勝,然後笑呵呵地把強隊挖苦一頓。四班長對顏子鵠說:“一排要參加師裡比賽的,我們是陪練。”
顏子鵠大為不滿:“輸就輸在多了你。你下來,你們十四人和他們比比看。”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們拿出勇氣來贏他們。我就別下了吧,多個人多分勁,他們也是十五人嘛。”四班長分辯著。
“不不,你還是下來歇歇,多個人未必多份勁。”
四班長下來了,滿臉委屈、不平的樣子,心中盼望自己排輸。再戰,系在炮繩中央的紅綢又漸漸拉向一排陣地。“頂住!”顏子鵠大喊,酒後的嗓子發出的聲音格外刺耳。“一——二!一——二!”他在旁邊竭力統一二排的動作。結果二排勝利了,他們把一排拉垮之後,統統摔倒在地上,喘息著,歡叫著。
顏子鵠回到連部,他相信袁翰會有一個正確態度,會幹好新的工作,起碼會強迫自己幹好。但他不願意完全靠命令的力量去推動一個人。他想和他深長地談一談,他基本上還沒談吶。
袁翰醉倒在床上,發出急迫、不勻的呼吸聲。看來他不善飲酒,醉得這麼厲害。顏子鵠把大衣輕輕蓋在他身上,佇立許久。
六
三連的這些兵象屋裡著了火,統統擁出房門,散到寬敞的炮場上,一個碰一個地往前擠,爭著站在別人前頭。有些人並不知道出來幹嘛,只不過見別人往前擠,他也就擠別人;別人一激動,他也有些氣息不勻了。新兵一般不注意控制情緒,一瞧見什麼,就吃驚地張大各種型號的嘴,眼球兒統統給凍住,怪可愛的發呆。穿破幾套軍裝的老兵,矜持地居於後排,象大哥哥把好位置讓給小弟弟那樣。他們對新兵驚驚乍乍的事不屑一顧,否則就顯得太淺薄了。這回可有些不同,他們雖然從人群裡退出來,可銳利的目光仍然射向連部。那兒停著一輛摩托,“吭吭吭”地咳嗽,全身不停地抖動。本來沒有熄火,駕駛員還是用十分愜意的姿態猛蹬一下起動踏杆,摩托又雷霆般暴叫幾聲。他知道有許多人看自己,他儘可能地顯示出不同於別人的樣子。
排長們朝連部奔去,戰士們紛紛讓路。不一會兒,值班排長跑出來喊:
“注意軍容,準備集合,新連長到了。”
新兵們判斷事物的重要與否主要憑據老兵的臉色聲調,這最保險。此刻,他們嚴肅起來,提前回屋紮上腰帶,端正軍帽,出門後彼此靠攏,會意地交換眼神。有幾人腰帶扎得太緊,把人束成了一隻葫蘆。偏偏有幾們頂老的老兵,象是吃膩了這一套似的,別人越緊張,他們越隨心溫意地走動。
吳曉義把集合好的隊伍帶進飯堂,飯桌板凳都已退居牆角。袁翰站在場地左側,紋絲不動。大家剛跑進屋時看不到他,然而看到後,就強烈感到他的位置和姿態都強化了他的權威。
吳曉義向袁翰報告全連集合完畢。袁翰開啟花名冊“晚點。”
全體立正。袁翰驚異地抬頭,他聽出:靠腳無力,聲音雜亂。這是他到三連後的第一個印象:作風散漫。如果在一連,他非得重來一遍不可。此刻他忍住了,不想給戰士一個急匆匆樹立威信的感覺。他開始呼點姓名,結束後,開始自我介紹:“有的同志可能聽說了,我剛受過處分,有的同志可能還不知道,那就不用到處打聽了,我把上級的處分決定再宣佈一遍。”袁翰清晰緩慢地把處分決定背誦出來,然後談自己犯錯誤的原因,向大家做了檢查。“情況就是這樣,來了個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