拙態。對手喊“殺!”他只“嗯嗯”。對手越戰越勇,他縮成只猴兒,似在人家槍尖上掛著,回回只差一絲兒中刺,全無“兩不怕”英雄氣概。待退到絕地,再無可退處,或是他厭煩對手出招單調,要戲一戲你,才使出一招怪而軟的騙刺。頗讓你覺得不是他刺你,而是你胸脯主動撞到他槍頭上的。你不會恨他心刁手狠,卻只怨自己“不當心,不當心。”
比如偷營。南琥珀常常在班裡毫無覺察時,來到他們近旁,隱蔽起來,偷聽偷看,他肯定:無論自己威望多高,無論他們多麼佩服自己,只有自己不在場,他們準保是另一個模樣。他得摸清誰偷懶了,誰詛咒自己了,誰說怪話發牢騷了,誰搞小動作了……出來後,他從容如舊,班裡人依然親熱地喚“班長”,以為他剛剛回來。他把暗處所得的碎碎見聞憋住,在心中發酵。他在他們身心後面瞧出另一種“他們”,他即使氣得要命也一絲不露,他見他們渾然不覺的傻樣兒,便感到自己是做賊。這和摸哨不同,摸哨得冒彈擊的危險,反覺心裡坦蕩,反得條大理。偷營呢,比賊還善竊,賊竊財物,他竊人心。
要是偷見了他們的好處:替他把水灌上,把飯蓋好……他會在暗處羞臊,決心再不偷營了。要是偷見了他們的毛病,他立刻想:幸虧讓我看見……頓時心硬膽壯。
他對摸哨偷營上了癮,想戒也戒不掉了。
三
南琥珀認定:讓一班在自己手裡不倒臺,容易,自己手還在胳膊上嘛。要讓一班在人們眼裡不倒臺,那就難了。他們覺得一班已經倒了,他們就這樣短視。所以,關鍵得讓一班在人們眼裡站住,全連定會大長志氣,也大長見識。大難出英雄啊,誰把一班支撐住的?南琥珀!上級敢不提拔他?他們正渴望樹立個典型哩,把壞事變成好事,消除司馬戍的惡劣影響,推動全域性。誰當此重任?南琥珀!
此時,把人按在板凳上批啊學啊挖根說啊……沒用。你快些利用一班戰士心上重得要死的愧恨,放手讓他們幹一樁事業。萬不能怕他們再出事,而小心翼翼地守著捂著諄諄教導著。你快些用鞍子狠狠一抽,讓一班這怒馬從懸崖上跳過去,稍一惜命倒可能落崖。這一切,都要快,要快!
大智大愚,大毀大譽,大直大麴,都在你面前擺著,就看你有無第三隻眼。
南琥珀認定:指導員絕無這般膽識,自己要陳明利害,推他一掌。要逼他支援。
兩杯酒下肚,尚未開言,南琥珀眼圈先紅了:“指導員,連裡有沒有重要任務?我說的重要任務,不是出大力流大汗那一類的,我是指既重、又棘手、人人想幹又伯乾的任務。有沒有?要有,給我吧。”南琥珀把計劃說出來。
指導員飲灑,將小盅輕輕一頓:“晤,怪辣的。”
“肯定有!”
“你知道團部那個集訓隊?”
“知道。我還在那兒受過訓吶。”
“咱們連去了十人,全是骨幹,明年會當班長。其它連去的也全是骨幹。那裡集中了全團的精華呀。”指導員言語漸快,“今年結業方式有點不同,從難從嚴,全面考核,人人過關。在考核期間,連隊要派一個班去,做為參訓班,供那些明年的班長使用。喝呀,頭兩口辣。再喝就順了……”
南琥珀眼觀鼻,用力嚼動口中一塊肉筋。他親身經歷過高度緊張的集訓生活。各連骨幹從入訓第一天開始,處處都要比高低,一直比到結業。技術戰術,就在那相互吞噬般比試中汲入各人身心。結業考核,是最後一撲。各連骨幹率參訓班入考,就是考他們有無指揮一個班的能力。因此,參訓班成了他們手中一寶。它的軍事素質、精神狀態、協調能力、默契程度都必須出類拔萃。如是,當指揮員的即使太嫩、平庸、出錯,它能替你補拙,能把你托起來;如不是,你指揮員本領再大,也會落得令到兵不到,窮喊,心裡一盤美妙意圖,被參訓班毀掉。那些骨幹們還都做得很,自信得很。成功了,他覺得功在自己指揮高明;失敗了,他覺得參訓班是一堆廢物,把自己毀了。
從來沒有一個參訓班能載譽而歸……
南琥珀痛極地道;“一班試試。”
“光我點頭不行啊。還有連裡幹部,還有營裡領導。”
“那兒頭,就看指導員您哪。我只保證一班。”
四
南琥珀不願意讓班裡人聞到酒味。一旦聞到了,他們會瞎猜,“班長愁死啦,班長沒招啦,班長要垮啦……”瞎猜必亂。他嚼著一口茶葉回來,看見十號透出的燈光,心內便喊了聲:“偷營。”
此念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