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知秋微微地嘆了一口氣,“湯先生,你太不瞭解自己的弟子了。他那樣的男人,想做什麼不想做什麼,怎會只是因為一個女人?
我剛才說的那些,絕不是要針對誰,我想表達的觀點只有一個:並非坐上龍椅才能胸懷天下,坐上龍椅也未必真的能胸懷天下。
坐在高牆環伺的宮殿裡,每天看看那些經過反覆斟酌、趨利避害的奏章,聽聽朝臣彼此打壓、阿諛奉承的進諫,就能體會到百姓的疾苦,做出正確的決斷嗎?
即便在做出決斷的那一刻是正確的,經過人手人口層層傳達實施,等到了百姓這裡,只怕也已經面目全非了。
為黎民百姓謀福祉的方式方法有很多種,開荒墾田,植樹造林,採礦修路,興建水利,著書立說,普及教化,發明創造,貿易海航……在我看來,這些事情哪一樣都比坐在廟堂上發號施令來得實惠。
所謂人的本分,就是要做自己喜歡擅長的事情,在力求自己生活更好的同時,不去損害他人,並且在力所能及的時候,為他人做一點貢獻。
各司其職,各盡其責,天下也就太平了。
如果人人都放棄自己的本分,去爭奪那把交椅,搞得血雨腥風,人間大亂,還談得上為黎民為天下嗎?”
湯遠修捋著鬍子的手不自覺地停了下來,眼帶驚訝和沉思地打量著她。
高中狀元的時候,他也曾經跟當今皇上說過類似的一番話。皇上聽完大為震動,也大為讚賞,當即就要封他為帝師,他以自己不適合朝堂為由婉拒了。
他沒想到,一個十幾歲的女娃也能有這樣的見地,而且話中蘊含的道理比他當年所說更為深刻更為透徹。
他原以為她只是有個性特別了一些,現在看來,這小丫頭的胸襟、氣魄和見識已經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料。難怪沈家那小子說她有母儀天下的資質。也難怪他那不成器的弟子對她如此割捨不下了。
果然不簡單!
如是想著,更生出幾分考校之意來,“丫頭,你拐彎抹角說了這麼多。還是沒說到正題上。鳳老九生在帝王家,長在帝王家,從小受到的也是帝王教育。除了當皇帝,他還能幹什麼?”
“帝王教育無非是統籌之道和御人之道,這樣的才能適用於各行各業,更何況……”葉知秋笑著站起身來,“湯先生,你真的認為鳳康不做皇帝就會無所作為嗎?
如果是那樣的話,你就不會收他當弟子了,不是嗎?”
說完也不等湯遠修回話。便拿起托盤向外走去。
湯遠修眯起眼睛看著她出門而去,才收回目光,嘿嘿地笑道:“真該讓那個著三不著兩的皇上跟那小丫頭見上一面,那一定會很有趣。”
拿起勺子喝了一口粥,又咂著嘴巴唏噓。“吃了這麼多年的飯,還是小丫頭做的東西最合胃口。可惜啊,以後怕是吃不著了。”
葉知秋只當這是一次平常的談話,說完就了,並沒怎麼放在心上。直到第二天中午回來做飯的時候,才知道湯先生已經離開了。
“走了?”她很是驚訝,“怎麼這麼突然?”
沈長浩笑得有那麼點無奈。“湯先生我行我素慣了的,他想走誰也攔不住。”
鳳康臨走的時候囑咐他,在自己回來之前,無論如何也要把湯先生留住。昨天晚上他勸了很久,可耐不住那老頭撒潑耍賴、以死相逼,只能連夜把人送走了。
葉知秋一臉的惋惜。“早知道湯先生要走,我就收拾幾樣他愛吃的東西給他帶上了。”
雖然湯先生嘴巴刻薄,有時候很讓人生氣,可託他的福,在鳳康離去的這些日子。她日子過得不是那麼冷清無聊。總體上來說,她還是很喜歡那個古怪又可愛的小老頭的。
聽了這話,沈長浩不由鬆了一口氣,“有件事我正不知道該如何開口,葉姑娘這麼說,我就放心了。其實葉姑娘大可不必為湯先生掛心,你能想到的,他早就做到了。”
“什麼意思?”葉知秋不明所以。
“湯先生臨走之前,命令侍衛潛入葉姑娘家中,將他愛吃的東西都帶走了,還給葉姑娘留下一句話,‘跟我鬥,你個黃毛丫頭還差得遠著呢!’”沈長浩惟妙惟肖地學著湯遠修的語氣。
葉知秋登時變了臉色,“不是吧?”
那老頭愛吃的東西里面,可是包括土豆、辣椒和南瓜的,他該不會把她辛苦留出來的種子都偷走了吧?
念及至此,連招呼都沒顧上打一聲,就拔腿往屋裡跑。
先奔到倉房裡裡檢視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