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年夜飯,比去年豐盛得多。吃飯的人,也比去年翻了一倍有餘。
除了成家祖孫三人,元媽,龔陽兄妹,還有鳴兒、王太醫和朱師傅,以及楊順一家五口。十幾口人圍著一張桌子,不計身份背景,沒有高低貴賤,吃一鍋飯,喝一盆湯。
吃過飯,李大有和臘梅帶著啞妮過來了。男人們坐在廳堂裡喝茶,女人們在廚房裡包餃子聊家常,孩子們在院子裡玩耍,說不出的溫馨熱鬧。
唯一讓葉知秋感覺遺憾的,就是鳳康不在身邊。
按照皇家的規矩,他此時此刻應該在宮中參加除夕宴,和他的皇帝老爹一起招待王公大臣和各國使節。觥籌交錯,絲竹曼舞之中,不知道他是不是也跟她一樣,間或孤獨,不禁思念。
燕娘正說到興起之處,見她一副神思不守的樣子,伸手碰了她一下,“知秋妹子,你跟丟了魂兒似的想啥呢?”
“還能想啥?想康九爺了唄。”臘梅打趣地接起話茬。
被她戳穿了心事,葉知秋不羞也不惱,只是笑而不語。
燕娘見她預設了,便真心實意地替她打算起來,“要說這個康九爺,人長得俊,家世也好,配得上咱們知秋妹子。可就是帶著一個孩子,不太好辦。
親孃好當,管好管壞那都是自己的事兒。後孃可就難當了,管輕了吧,人家說你不拿別人的娃當回事兒。管重了吧,人家又說你待人家的娃不好。
小時候你經管他,他還能喊你一聲娘。將來長大了,要是出點啥事兒,他第一個就跟你翻臉。要不咋說血親血親呢,沒那一層關係啊,怎麼著都不成……”
說著感覺氣氛不太對勁,抬眼一看,就見臘梅面帶憂色。葉知秋正給她使眼色呢。
她愣了愣,隨即反應過來,趕忙打嘴,“瞧瞧我這張沒把門兒的嘴。話一開頭就不管不顧了。臘梅妹子,我就是那麼一說,你可千萬別往心裡去。
你和大有兄弟不算後爹後孃,再說了,這閨女和兒子不一樣。兒子長大都是白眼兒狼,閨女才是貼身兒小棉襖呢。”
這話說完,臘梅臉色鬆緩了不少,元媽卻放下擀麵杖,一言不發地走了出去。
她一時搞不清楚狀況,無措地看向葉知秋。“我又說錯啥了?”
元媽素來不喜歡跟別人談論自己的身世,葉知秋不想多嘴,安撫了燕娘幾句,便起身來尋她。
元媽靜靜地坐在露臺上,懸在簷上的燈籠散發出橘紅的光亮。將她的身影襯得單薄而孤寂。
葉知秋走到她身邊,挨著她坐了下來,“元媽,你是不是想起你養大的那個孩子了?”
元媽目色森森地望著遠處,許久才輕聲地道:“我給她做飯補衣服;她生病的時候我守著她,喂她喝粥喝藥;她出嫁那天,拉著我的手。哭著喊我娘;還有她爹死的時候,她指著我的鼻子罵我是蕩、婦……
我還以為我早就把她給忘了,剛才一股腦都想起來了。燕娘說得沒錯,兒女還是親生的好,差一分一毫都不行。”
“元媽,你說什麼呢?”葉知秋攬住她的肩頭嗔道。“咱倆也沒有血緣關係,我對你很差嗎?”
“那是兩碼事。”元媽苦笑了一下,“你跟我,與其說是母女,還不如說是忘年交。我跟那孩子。是真真正正地做過母女。
第二次回去,我對那個男人已經沒有感情了,我一半是為了自己,一半是為了那孩子。我在她身上用了心,吃了苦,受了罪,把她當親生骨肉看待。到頭來,卻成了仇人。
丫頭,你沒當過娘,等你當娘了,你就知道那是什麼滋味了。”
葉知秋雖然沒當過娘,可作為虎頭的姐姐,能體會元媽的心情。如果將來虎頭跟她反目成仇,她一定會很心痛。有些傷,一旦落下了,一輩子都無法痊癒。
在這一點上,親情更甚於愛情。
“元媽,你知道她現在在什麼地方嗎?”
元媽扭頭瞥了她一眼,“你問這個幹什麼?”
“這麼多年過去了,她對你的仇恨和成見說不定已經沒有了,我覺得你應該再跟她見一面……”
“沒那個必要。”不等她把話說完,元媽就一口否決了,“我吃他們家的飯,把她養大,是盡我的本分,沒指望她報答我。
都斷了這些年了,再見一面又能怎麼樣?就算她不恨我了,喊我一聲娘,我和她也回不去了,還能指望她給我養老送終是怎麼的?”
葉知秋從她這話裡聽出了幾分悲傷決絕的意味,心下有些酸澀,面上故作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