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兄弟說這話就外道了,你對我們老牛家有恩情。我們沒啥能報答你的,把閨女嫁過來孝敬你也是應當的,應當的。”老牛叔還沒入戲,笑得乾巴巴的,沒什麼營養。
不過聽在胡亮耳朵裡,就被理解成了身為人父的矛盾和心酸,愈發感念他仁義寬厚,哽咽道:“老哥,你可千萬別再提啥恩情不恩情的了。我這心裡原就有愧,你說這話,不是讓我更沒臉了嗎?”
頓了一頓,又道,“家裡啥模樣你也瞧見了,婆娘光有一膀子傻力氣,除了打柴做飯,啥也不會。強子歲數不小了,可又是……
唉,腿腳便利的時候我還能給他打算打算,現在腿腳不中用,斷了來錢的路子,哪家姑娘肯嫁進來?眼瞅著我們老胡家就斷了香火,但凡有一點兒辦法,我也不能昧著良心提這門親事。
老哥你放心,阿福嫁過來,我們一準兒拿她當親閨女,斷不會虧待了她……”
葉知秋被這一通情真意切的歪理逗笑了,“請問胡大叔,怎麼才叫不虧待?”
胡亮正說到煽情之處,冷不丁被一個清脆帶笑的女聲打斷,愣怔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你是……”
“我叫葉知秋,是跟阿福要好的姐妹。”葉知秋先撇清了自己和老牛叔的關係,又笑著問,“胡大叔,你們胡家打算怎麼不虧待阿福?能讓她吃好喝好,還是能讓她穿好住好?
逢年過節,能讓她帶上四樣六樣的禮品,挺直了腰板風風光光回孃家?還是有病有災的時候,能讓她踏踏實實躺在炕上,被人端湯送藥地疼著伺候著?
物質上和精神上都滿足不了她,還拿什麼善待?光憑几句不痛不癢的好話嗎?如果說好話管用,胡大叔就不怕沒有姑娘願意嫁過來,也沒必要跟老牛叔提親了吧?”
胡亮被她一連串的問題砸懵了,愣愣地答不上話。
想到自己要是真的嫁過來,該多憋屈多悽慘,阿福頓時悲從中來。不需醞釀,眼淚便撲簌撲簌地落了下來。
多壽則憤然地捏緊了拳頭,別家姑娘不肯嫁,阿福就得嫁?老牛家姑娘缺胳膊少腿兒了,還是口歪眼斜了?憑什麼被老胡家低看一眼?
待要替妹妹抱幾句不平,又意識到自己沒有說話的資格。阿福被當成替死鬼,歸根結底都是他惹出來的禍。只好鬆開拳頭,頹然地垂下頭去。
劉鵬達也暗暗地叫了一聲好,這就是先生所說的“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吧?原來在這樣的場合,也能用上這麼深奧的東西,長見識了!
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聲從西屋傳來,胡亮才如夢初醒,兩眼悲愴地看向老牛叔,“牛老哥,我也知道這門親是我們家高攀了,你要不樂意就直說吧,我胡亮也不是那不通情達理的人……”
“胡大兄弟,孩子胡言亂語,你可不能往心裡去啊。我要是不樂意,能帶著阿福過來嗎?”老牛叔安撫了他幾句,又轉頭去呵斥葉知秋,“成家侄女兒,我知道你跟阿福處得好,你要跟來看看,我也沒攔著。可你不能胡說八道,壞了我們兩家的情分。
胡大兄弟為了救多壽,賠上了一條腿,這可是雙份兒的恩德啊。別說嫁個閨女過來,就是讓我們全家給他當牛做馬,都是應當應分的。”
葉知秋笑了一笑,“老牛叔,我不是在挑撥你們的關係,恰恰相反,我是在幫你們維繫這來之不易的情分。
胡大叔救了多壽,本來應該是人人稱頌的善舉。如果你把阿福嫁過來,肯定會有人覺得胡大叔仗著恩情逼你嫁女兒。
恐怕這事傳開之後,再有人落水也不敢隨便讓人救了。尤其是那些女兒未嫁的,一定要先問問那救人的家裡是什麼情況。
覺得合適攀親,讓救一救也無妨;如果不合適做親家,還是淹死算了,免得回去這個哭那個要上吊,鬧得家宅不得安寧。
這個風俗一開,胡大叔就成了好人變惡人的典型例子。但凡有人落水,你們兩家的事都要被拿出來說一說。到那個時候,就算胡大叔不埋怨你,你也要埋怨自己吧?你埋怨自己,胡大叔心裡也不會舒坦吧?那你們還怎麼來往?你這是報恩呢還是報仇呢?”
多壽聽她說得有趣,想笑又不敢笑,直憋得臉紅脖子粗。劉鵬達也忍不住彎了嘴角,又怕被人看見,趕忙以拳拄口,輕咳一聲掩飾不過。阿福低垂著頭,肩頭微微聳動,不知道是哭還是笑。
老牛叔被葉知秋繞進去了,不自覺地進入了角色,急急地跟胡亮解釋,“大兄弟,我可沒有讓人戳你脊樑骨的意思。我是覺得你這個人心善,實在,誠心誠意想跟你親近。做了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