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她始料未及。因為這個男人一向身體康健,就算在雪天只著單衣,手腳也是暖和的。她常常把他當做暖手爐。
“皇叔,太醫怎麼說?”她疲憊地斂下眼瞼。
李忱支支吾吾道:“太醫說陛下像是……中毒,卻也說不清楚。”
王萱看出他有所顧忌,站起身對他說:“皇叔請跟我來。”
二人走出小室,王萱把障子合上,抬頭看向李忱,目光懇切。李忱迴避她的眼神,這才道:“陛下是否……服用過金丹?”
“與金丹有關?”王萱忙不迭倒退幾步,手扶住門框,自言自語起來:“果然是這樣。”
“既然才人已到,孤王就此告退。若有用得著我的地方,才人儘管開口。”李忱面色凝重,微微向她頷首,退出殿外。
王萱送走李忱,取來一個茵褥,在榻前席地而坐。李瀍在這時醒來,頭還是昏昏沉沉,微微睜開眼睛,四周一片模糊。又閉目養神了一陣,這才覺得頭腦清晰些。
王萱見他醒了,勉強笑道:“你覺得好點了嗎?”
“朕剛才做了一個夢。”他嘆道,目光裡是無盡的溫柔,“夢見五歲那年,那個悶熱潮溼的夏夜,掖庭宮外那恐怖的初遇。不知為何朕記得清你臉上每一個表情,你所說的每一句話。”
“陛下,我也記得。那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一天。”她說。
“最近我總回憶起以前的點點滴滴。那時雖然我們處於劣勢,但無憂無慮。萱娘,你看看我身後的這幅地圖。我每天看著它,總是睡不著。大唐千千萬萬的百姓都在看著我,期盼我能給他們帶來光明。這副擔子是很沉重,外有吐蕃、回鶻,內有藩鎮,朕以五年掃平邊疆,內定叛亂,總算沒有給天可汗丟臉。現已掃去大唐頹勢,重振國威。但自禁佛以來,總有僧人罵我。那個東瀛僧侶圓仁,歸國後更是撰書詆譭朕。我都當做看不見也聽不見,其實他們怎麼說與我何關?我知道,當時軍餉都不夠發兵出征的了。朕不得不如此。”李瀍一口氣說出心中壓抑已久的煩惱,覺得口乾舌燥,喉嚨上下顫動。
王萱喂他水喝,神情哀切:“無論陛下做什麼,我都支援你,相信你。”
“萱娘,你是否想過做皇帝?”他吞了一口茶水,灰眸突然恢復了神采,定定地望向她。
王萱一愣,低頭不說話。
“朕很清楚你心裡在想什麼。不要怪朕……咳咳……不要怪朕對你狠心!這皇位可不好坐,你坐不了。”他從喉嚨間擠出一點笑聲,苦澀沉滯。
她默然不語,自己心中所想,原來他一清二楚。她不怪他,永遠不怪。雖然是有想過,但那畢竟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現在她只希望他能好起來,只期待上天能還給她一個健健康康,英姿勃發的李瀍!
二人靜默半晌,王萱忍不住勸諫道:“陛下日服丹藥,無非希望長生,妾見陛下近日膚澤枯槁,深抱杞憂,還望陛下審慎,少服丹藥。”
李瀍啞然失笑:“朕乃九五之尊,難道就克服不了生死嗎?趙歸真說朕這是在換骨。”
“陛下,趙歸真之言不可信。”她猛然抬高語調,又覺得太過激動,沉聲下去,“妾曾經也誤服他的丹藥,可得到的是什麼?傷及宮內,終生無子。陛下,我以後都不能為你誕下太子。”
他會意地點點頭:“朕早知道此事,你的事我都知道。所謂高處不勝寒,現在你我都品嚐到其中滋味。你可曾後悔?”
她搖搖頭:“不後悔。”
“朕也無悔,此生有你,足矣。”李瀍說完這些,已是睏乏,閉上眼睛沉沉睡去。
王萱反覆回味著他的話,無數辛酸和苦澀湧上心頭,但卻是哭不出來。不但哭不出來,胸口還沉悶得放佛阻塞了一般。肺腑間的涼氣縈繞盤橫,久久擴散不去。她狠狠地捏著自己的大腿,希望能借助這疼痛讓自己哭泣。髮鬢間的金步搖互相碰撞,響起清脆的聲音,她痛得身子戰慄,大腿掐得青腫,也是一滴淚都流不出。
五郎啊,五郎,你要把我怎麼辦呢?她在龍榻前守了一會兒,起身走出殿外。外面正下著小雨,斜斜地打在芭蕉葉上,發出悉悉索索的聲音。這深秋太過漫長,像是駐足不前似的,難道要永遠滯留在長安嗎?
李德裕從拐角處走來,見王才人矗立在殿門口,遽然一愣。
“王才人。”他走到跟前施禮道。
王萱聽到有人喊自己,扭頭一看,行了一個萬福後便不再說什麼。
李德裕見她像被抽走靈魂,眼神飄渺無依,整個人無精打采,恍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