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已有千年未經神族踏足。魔物們沒有機會知道:準允神將覲見的話一出口,重樓就在心底恣肆狂笑了。神魔兩界一為伏羲後裔、一為蚩尤遺部,千萬年來征戰不休,堪稱宿敵。天界神將“求見”魔尊?“道不同不相為謀”的虛客套何止惹人生疑?簡直引人發笑。
重樓注視著銀甲白袍的神將目不邪視直入萬魔殿逼向王座前,唇角勾起一線詭笑。挑戰是一件極富趣味的事,前提是對手夠稱。眼前眉心一點魔刃創痕尚未褪盡的敵手顯然不具備挑戰亦或挑釁的資質,重樓冷然發難:“你,又來魔界向本座挑戰?”
神將僵直著膝蓋向重樓行了一禮。重樓注意到對方行禮的姿態是如此的不甘不願乃至於不自然,屈從受辱的表情證明了神將造訪魔界並非出於自願。
“派天庭神將來我魔界,伏羲想要做什麼?”重樓不懷好意地笑問。事實上,魔尊已經從戰戰兢兢肅立在後的神界隨從的手上看到了答案。那柄足有一人來高的金鱗雕弓在熔焰烈火躍映下流轉著尤勝灼日的光芒,照亮了萬魔殿直入天際、岑久黑暗的穹頂。
神將面不改色,彷彿沒有聽到重樓無禮直呼天帝的名諱。“聞聽魔尊欲求后羿神弓,天帝特命我將神器奉上。”
魔物們面面相覷。一個魔物上前想要接過神弓,手捧神弓的隨從不知所措地退了一步,直到神將示意,才小心翼翼地將天帝的贄禮交出來。隨從交出神弓時的表情很豐富,有厭惡、驚懼、倨傲,還帶一點兒等著看好戲的幸災樂禍。
神魔易手的瞬間,神弓像有生命似地燦亮了一剎,魔物高擎弓臂的指間遽然漫起絲絲縷縷的黑煙。痛楚的嘶嚎毫無預兆地響徹了整座萬魔殿,濃重的皮肉焦糊味兒令眾魔勃然變色。他們看著殿堂中央的魔物觸控過神弓的那隻手熊熊燃燒起來,俄頃皮肉焚盡,徒留指骨火紅得像一團燒透了的熱炭。
餘燼四散飄飛,神弓鏗然墜地。
“找死!”
排山倒海的魔息在神弓墜地的一刻撲面襲至,把側立旁觀的神將重重擊飛出去。魔息森寒銳烈,侵入四肢百骸再化作千片烈陽從血脈裡炸開來,像一刃剛出鍛爐的魔劍。神將拼力格擋了一記,虎口立刻震裂迸血,他覺得自己的心神魂魄全被撼得挪了位。極度的恐懼使得神將情不自禁地大叫:“天帝有話、有話要我告知魔尊!”
所有的攻勢在這一聲之後硬生生剎住。
神將籲出一口氣,戰袍盡被汗水沁溼。“后羿神弓本為神器,反噬魔物乃是天性。”神將閃爍著眸光告訴重樓:“天帝命我轉告:用不用此弓救世,全由魔尊心意。”
群魔譁然。
天帝一石二鳥的用意昭然若揭,尊上將會如何應對?魔物們出奇一致地轉頭望向魔尊。
“可笑。”重樓說,不可一世的表情難辨喜怒,浮漾於嘴角的則是嘲謔。群魔睜大眼睛,詫異地看見魔尊漫不經心地朝地下招了招手,那柄烈日似的神弓就凌空被他抄在手裡了。黑紅交纏的魔息在弓臂入手的一瞬間噼啪爆裂著高揚到了極致,輕而易舉壓制住了神弓的金芒。
“伏羲的禮本座收下了。你告訴他,改日本座再找他奉還。”
神將離去時狼狽的樣子令群魔竊笑不已,也有魔物隱隱覺出兇星虛危與后羿神弓,其實是一個自相矛盾的陷阱:虛危應荒神燭陰而生——始作俑者來自神界,剿滅虛危的神弓亦出自神界。魔尊明知這一點還收下神弓,向天帝挑戰和示威的目的不言而喻。
魔物們寧願相信魔尊這麼做是出於爭勝,而不是為了一個人類心甘情願地中了天帝的激將計。
透過神魔之井,魔物看到的人界比蜀山弟子更遼闊。籠罩住蜀山的血霧只是虛危引發的災難中的一小撮,放眼整個人間:雷州地火肆虐、渝州洪水氾濫,長安時序錯亂、洛陽豪雨不歇,在西北海之外的北境則冰雪封天,不周山支撐人界的盤龍石柱正搖搖欲墜,幾近崩圮。
“人界的事與本座無關。”
魔物們聽慣了魔尊的這句口頭禪,然而立足幹岸看河漲的打算卻因為后羿神弓的出現化為泡影。魔尊在得到神弓之後就倏然消失了蹤跡,群魔憂慮之餘竊議紛紛,心照不宣地得出了另一個結論:人界的事固然與魔尊無關,蜀山的事卻與魔界息息相關。
正當魔界的話題焦點順理成章地轉向蜀山掌門之際,蜀山掌門卻在潛意識裡以為自己到了魔界。
徐長卿感覺自己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無邊無際的鬱暗將他層層包圍,厚重得像藏於心底最深的夢魘,遠方遙遙有喊殺聲傳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