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徐瑛還有一樁好處更叫徐階滿意,那就是孝順。當他這個當爹的致仕回鄉之後,徐瑛當即就把家中一切大權都交還給了徐階,自己只是當起了大管家。雖然事實上這麼大一個家族以徐階將近七十的年紀實在是沒那精力去管理了,還是得由徐瑛來主持一切,但光這態度,卻已足夠叫徐階對這個兒子深感滿意了。
正因為此,這幾年來,徐瑛在家族中的地位是日益提升,有時候在父親面前說話的分量比兩個兄長更重,尤其是當某件事情是與家族的發展息息相關時,徐階更會特意去詢問三兒子的意思,然後再做出定奪。
可即便是這樣,在這一回關於漕幫的事情上,徐瑛依然覺著一頭霧水,實在鬧不明白父親為什麼會做出這個決定,插手進這種幫會內部的爭鬥裡去。而且就他所知,杭州漕幫背後還站著個最近鋒頭正健的錦衣衛鎮撫,這不是得罪人嗎?
本來,這既然是徐階拿定的主意,作為孝子的他即便心中不解也就忍下來了。但就在今天一早,訊息傳來,那邊的局面竟是自家押注的一邊輸了,這就讓徐瑛更有些忍耐不住了。
此時天已近午,但頭頂的太陽卻被厚厚的雲層給遮得嚴嚴實實,隱隱還有雷聲在天邊悶響,讓本就有心事的徐瑛更覺煩悶。在自己的院子裡踱步走了近半個時辰後,他終於把心一橫,決定去問問父親到底是個什麼想法了,不然這事憋在心裡,著實太也難受了些。
當徐瑛走出院門時,幾顆雨點已淅淅瀝瀝地落了下來,打在一排排別緻的江南民居院落的屋頂上,竟有種詩意的朦朧感來。
徐階作為多年的當朝高官,其審美和意趣與一般的達官顯貴顯然完全不同。一般官員的宅子府邸總是修得高大氣派,氣勢不凡,恨不得圍牆都能比城牆還高還厚,似乎不這樣都顯不出他們高貴的身份來。但徐階卻不這麼看,自己又不是想造反稱王,當個地主富家翁需要把自家的宅子搞得像座小城堡似的嗎?
於是在他的授意下,位於華亭縣裡的徐家宅院就比別的官員府邸要低調得多了,只是由一座座雅緻的精舍小院組合而成,遠遠看去,就和尋常的江南鄉村沒什麼兩樣。
當然,這只是表面上看著像而已。作為前任首輔,又是嘉靖朝以來少有的能夠得到善終的首輔宅邸,這兒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卻還是頗有些匠心在其中的。無論是每處院落的方位大小,還是其中用料,都是身份、風水等等相關聯的。再加上別具一格的品味,這處徐家宅子可比那些華貴高大的宅邸要高大上無數倍哪。
只要你步行在徐家宅院的小道之上,周圍的一切景緻都是那麼的和諧而精美,讓人彷彿置身於如桃花源一般的江南水鄉。哪怕這時候天正降雨,也是別有一番風味在裡頭的。
只不過,此刻的徐瑛卻沒有這分心情去領略江南獨特的韻味,即便走在這粉牆碧瓦之中,心裡也依然只是盤算著在見了父親後該說些什麼,怎麼說才不會惹得老人家不快,同時又能將自己的意思表述明白了。
直行了有頓飯工夫,徐瑛才來到了一處全然用湘妃竹搭建而成,但從外表卻完全看不出其是用竹子製成的院落之外。在和院門前的父親的心腹黃選小聲道了幾聲後,對方才先進去通稟。
不錯,即便是他這個做兒子的,想要見自己的父親徐階,也得先得到允許。好在徐瑛確實深得徐階的看重,只片刻工夫,黃選便笑盈盈地走了出來:“三爺請吧,你來的正是時候,東家他剛剛才午睡醒來。不然就得勞你在此等候了。”
“多謝。”徐瑛衝對方略一點頭,這才面色恭敬,腳步輕輕地進了院子,很快就熟門熟路地來到了日常徐階起居讀書的書房前。在看到裡面熟悉的蒼老身影后,他又很是恭敬地跪在了廊下:“兒子徐瑛給父親請安來了。”
“哦,是雲卿啊,進來說話吧。”徐階叫著兒子的字,很是親切地衝他一招手道。
徐瑛這才站起身來,拂去身下的灰塵後,小心翼翼地踏進屋來,再次衝父親拱手行禮:“父親今日可還安好嗎?”
徐階已經七十多歲,鬚髮皆已雪白,臉上還有不少的老年斑,但精神頭卻是很足,聲音也算洪亮,尤其是一雙眼睛,依然熠熠生輝,一看就沒到老糊塗的時候。其實就他自己看來,以老對頭嚴嵩來比,對方八十了都還能當首輔,自己現在七十多歲,委實還年輕得很呢。奈何當時的隆慶帝卻專信高拱,自己深知不是他們師徒聯手的對手,這才急流勇退。
當然,高拱最終的下場是遠不如自己的。誰叫先帝福薄,登大寶才七年時間就駕鶴西去,這才換上了自己最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