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犯大罪啦!聽了孫俊英的壞話……”
好多鬧事女人都站起來——“我也是……”
“俺也是……”
“馮寡婦對俺說……”
“她還對我說……”
婦女們帶哭夾訴,向外倒孫俊英和馮寡婦如何挑唆她們的事實。偎在牆角落最黑處的王鐲子,暗自慶幸沒有人揭發她。因為她一開始活動就很注意隱蔽,傳播謠言也打著孫俊英的旗號。她抹點口水在眼窩上,故意湊到亮處,大聲叫道:“都是她倆使的壞,俺不去硬拖著去。求政府寬大,俺們下次不敢啦!”
“你這騷女人還有臉說話,和江任保胡來,丟軍屬的人!”有位軍屬婦女罵開了。
王鐲子急忙躲進人縫裡,佯裝不好意思地說:“這個……這個下次也不敢啦!”
“誰管你這種下流事!”有位男人厭惡地戧她道。
最後,大家一致要求嚴辦孫俊英和馮寡婦,也教訓一頓打指導員的女人們。犯了罪的女人們流著淚表示,一定要去給指導員叩頭、賠情,給什麼處罰都願挨。
春梅站起來說:“認識到自己的不是就行啦!這真是個大教訓,往後遇上壞人,可不要上當了!對幹部有意見要批評,不能動打,咱們對反動派才不講客氣。至於孫俊英和馮桂珍,她們和別人不一樣,有意和咱們作對,破壞工作,把她們押起來了,一定要依法懲辦!”
響起熱烈掌聲。
“這次對我們幹部也是個教育,”區委書記繼續說,“指導員也有缺點,叫壞人鑽了空子,該受批評。關於民兵隊長江水山……”她忽然頓住,向門口看去。
“讓開,讓開!”幾個人招呼著,要把誰讓進門。
她,白髮蒼蒼,滿臉皺紋,老眼流淚,顫巍巍地出現在門口。她向人們慢慢地望著,咽啞的嗓子喚道:“春梅!你,你在哪呀?”
“大媽!”春梅搶到這老人——水山母親跟前,一手攙著她,一手擦她身上的雨水。
水山母親握住春梅的手,仔細端詳她一會,抽泣著說:“你是幹部,你知道你水山哥!孩子,你信他會缺德沒人性?……”
“大媽,東山大爺和任保都證明啦,不是水山哥乾的。”春梅忙回答。
“不,這我知道。”老人倔強地搖搖頭,“我是說,沒有證人,你就信嗎?啊!”
“我不信,大媽,我們不信!”春梅感情很激動,毫不猶豫地說。
水山母親點點頭,轉向會場。她那顫抖的聲音送進人們的耳朵:“好人們,你們都是誰?怨我眼瞎,看不清該叫什麼……好人們,俺落後,身子動不得,沒出來開會。這次,我要說幾句,我為俺的兒子說幾句!這裡都是大人,上年紀的也不少,你們可記得,我那苦命的男人是怎麼死的!他一輩子沒傷害過人,沒對不起誰。那會子,我不大知道他為麼死的,我只明白他不是為自個,頭叫官府割下來的……他留下一個孩子——俺的水山!也和他爹一樣的體性,當媽的成天整夜把心揪著,替他擔憂、受驚……算蒼天有眼,共產黨來了,水山算沒象他爹,為把那杆紅旗能在村上插住掉了頭!俺水山去當兵,那會咱們這地方還沒有幾個出去的,當媽的疼是疼,可是放他走了。好,他又回來了。俺水山胳膊叫鬼子打去了,身子也壞了,當媽的疼是疼,也沒說什麼。他回來兩年多,沒有一天安穩地在家待過,沒有一宿睡好過,當媽的疼是疼,也就依從他啦!俺水山就是這末個人,當媽的心裡清楚。說他脾氣壞,惹人生氣,是該打該罵;可是說他有心去糟蹋張姓李姓,那是萬萬不能!”
人們都屏住呼吸靜心地聽著,感情在激烈地翻騰。
春梅要拉水山母親坐下,她搖搖頭,撩起衣襟蘸了幾下眼睛,聲音提高了:“昨兒雞才叫,俺水山是出去啦,他是去北河看水壩!好人們,你們知道,俺家沒有怕水淹的一寸地,他為麼去的呀?水山每夜出去幾次查糧庫的崗,難道說當媽的樂意兒子去受罪嗎?可是我心疼是疼,還是為他等門子……”
“大嬸啊!”桂花抱著孩子擠過來,流著眼淚說,“我早不信啦,不是水山哥壞的!你放心吧,放心吧!”“孩子,人不都和你一樣,我要大夥明白!”水山母親向桂花看一眼,又轉向人們,變得憤怒地說,“沒良心的女人!為這事害得俺水山飯不吃,身子發燒,又把振德兄弟打傷啦……我這口氣壓不下去!你們誰敢站出來,哪怕上陝甘寧去見毛主席,當著那好人兒的面對證,江石匠的兒子——我的水山!能是那種不是人的東西嗎?走,誰跟著我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