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麗人一樣帶著笠帽。我匆匆看去,她的背上汗溼了一大片。
“你有話說?”我問,也沒有打算叫她平身。
她沉著的回答:“是。妾不願嫁給宋彥。”
我從鼻子裡出氣,笑了幾聲:“就為了這個?那你只要叫太尉轉告就好了。何必大白天跪在宮門,那麼費力氣?你不願意,朕和太尉真就綁了你們一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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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答話,緩緩的摘下笠帽,我吃了一驚。她一頭本來烏黑的頭髮,已經被剪去大半,就留下些短髮,蓬鬆松如雜草般蓋住青色的頭皮。
“你這是為什麼?”我情不自禁的說,雖然我一向不喜歡她。看到這樣的場面,卻覺得難受。
“妾,此生非但不願嫁給宋彥,也不願嫁給任何人。只願跟在我家大人的身邊。”她大膽的抬起頭,直面著我。眼睛裡面只有兩個字:決心。
書房裡一時間被冰凍一般,沒有一點生氣。
還是我說話了:“朕還以為你剪髮,要出家呢。太尉,朕認識他,比你久些。也不是一個兩個人為了他當姑子去了。朕給你指婚,是沒有惡意的。太尉說你脾氣古怪,朕現在領教了。你……不嫁就算了……回去吧……”
她卻說:“妾還有話說。”
我也不知道是給她氣的,還是給她震懾了,就呆看著她。
她的大眼睛裡浮起水光,俏麗的臉面帶著幾分嬌,倒真有點像我。只聽見她說:“陛下,我家大人,人人都說是他無所不有,富貴無敵,其實他是很寂寞的。他晚上常常睡不著,也不點燈,就一個人坐在黑屋子裡。有的事情大人也不會喜歡妾說出來。只有一件,我家大人都二十七歲了,還沒有一個孩子。說起大人的美名,早就天下皆知。這樣的人沒有子嗣,怎不叫人抱憾?以前,總還有些……,可自從過了一個七夕,這一年多大人每夜獨宿。在宮裡陪伴著陛下,到了夜深,我們還要提著燈籠等待大人回來。陛下,我家大人總是個男人,陛下你……”
我打斷了她:“夠了,不許你再說下去。”
她笑了笑:“陛下是聖潔的,自然聽不得這些話?妾是俗人。想著就是俗事。”
我張大眼睛,也笑了笑:“好,你很好。不過,如果你要激怒朕,這些話可不夠。你是太尉的家裡人,朕不會拿你怎麼樣。不過,朕告訴你兩件事。首先,朕平生還沒有和人家爭過什麼男人。第二,所有的事,都沒有十來歲沒有經歷過的小姑娘想得那麼簡單!”
她憤懣的咬住嘴唇。我一振袖,丟下她,離開御書房。齊潔等也大概猜出端倪,看我臉色發青,大氣都不敢出。
我越想那個小鷗,越不成體統。在我的記憶中,從來沒有一個女人如她那樣頂撞過我。可是,她說的話,確實如刀子一樣,粉粹了我的某些東西。
我在御花園踱步,直到天色已晚。才返回東宮,心裡記掛起竹珈來。我自己才是最寵愛他,今天僅僅因為小事,就不許他吃飯,是我魯莽了。我走到竹珈居住的地方,心裡已經八九分後悔。這幾天來我的腦子一團糟,處事也沒有分寸。
可還沒有走進門,卻聽到了竹珈哭泣著說話。他極少哭,我心裡頓時疼起來。
燈下,竹珈被一個男人抱著,抽噎著。那個身影,除了華鑑容,不會有第二個。我看了華鑑容,馬上不自在。還好他們都沒有立刻發現我。
可是,竹珈對著正撫慰著他的華鑑容說得話,卻使得我心疼到冰涼。
因為,孩子說:“我要爹爹。我想我的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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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 人心似鏡 '返回頂部' '插入書籤'
瞬間,華鑑容的臉上出現了一種空洞的傷痛。他抱緊竹珈。眼睛看到了我,那種空洞的傷痛就轉化成了實實在在的悲哀。
我咬著嘴唇站著,覺得貴為皇帝。還是有可能無法融入的時刻,比如,面前的男人和孩子,我根本不該去加入。
可是,華鑑容已經向我伸出了手來。他溫言的安慰竹珈,聲音清亮:“好了,好了。你爹爹就留下了你來陪伴母親了……我們都想他。但是竹珈,已經是個懂事的孩子了,代替你爹爹守護母親,他知道了,才會高興吧。”
慢慢的,竹珈不再哭了,我撤開鑑容的手。摸了摸竹珈的頭髮。他抬起頭來看我,眼睛紅紅的。模樣滑稽。原本那個仙童一樣的孩子,此刻變得和普通人家的男孩沒有什麼不同。也許他少點仙氣,未必不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