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宏始終不敢直視這隻鳥的目光,當它的面脫光了走來走去他總感到難為情。他動過把鳥賣掉的念頭,最終沒捨得。 迷迷糊糊有人上樓,跟著鑰匙插進鎖眼,開始轉動。最初他像以往那樣躺著不動,從腳步聲他清楚是女兒放學回來,就在門開啟的一瞬間他忽然意識到什麼,竄起來衝進衛生間,聽見身後在喊:“你幹什麼呀段思宏讓我先上!我要憋死了!” 女兒到家第一件事就是上廁所,她媽嚴禁她上外面公廁,所以她一路憋回家。令人不解的是,往日她一聲喝令段思宏早屁滾尿流,今天不管她是敲門還是威逼,門就是不開啟。她急了,學著媽媽口氣命令。但門仍固若金湯。 “你要再不開,我就尿褲子啦!”她聲嘶力竭一聲尖叫。 然後是可怕的寂靜。 門後面,段思宏手忙腳亂一團。他想洗去口紅卻不得要領,結果一張嘴塗得像吃了苦瓜瓤子。想擦掉描眉,結果變成大熊貓……這一切都是在女兒由敲門變成砸門,由叫喊變成哭泣,變成哀求的過程中跌跌撞撞完成的,糟糕的是胸罩的搭鉤兒在關鍵時刻怎麼也解不開,而他又不習慣手伸到後背在看不見的情況下做那個女人一生都在做的小動作,最後他只好像男人脫去背心一樣脫掉它,他剛一鬆脫,它就像長了翅膀彈飛,掛在浴簾杆上,而那像一條鬆緊帶似地三角褲更是絆住他的腳,頭重重磕在馬桶。他眼冒金星爬起來,換上睡衣開啟門,看見女兒嚎淘在地上,尿溼半邊的裙子貼在細腿。他傻眼了,趕緊哄,好話說了一大筐。女兒不吃這一套。他只好金錢收買,女兒這才擦淚說:“這是你說的呀,說話要算數。” “拉勾兒。” “好。”女兒勾住他小拇指,哭著哼哼,“拉勾上吊,一百年……”她平日最愛玩的遊戲是拼圖,可以跪地上一天不起來,把那些毫無規律的彩色碎片反覆對比挑選,拼成一幅完整圖案,商店裡除了一兩幅特別巨大的拼圖,幾乎每一種新上市的產品家裡都有。段思宏答應把“白雪公主和七個小矮人”的巨無霸搬回家,只要她不把剛才的事告訴媽媽就行。 “你不許騙我!”女兒仍不相信有這等好事。 “向毛主席他老人家保證!” 他找出乾爽衣褲幫女兒換上。脫衣過程中,他發現女兒在一天天發育,同時又在內心批判這種很不健康心理。 “你現在就帶我去買。” “現在不行,馬上要做飯。” “那什麼時候帶我去?” “有空再說。” “你要是騙我,就告訴我媽。” “我騙過你嗎?” “騙過,你老說買老說買老不給我買。” “明天,明天好吧?” 女兒讓他立個字據。他趁女兒不注意,把幾件女人行頭劃拉到一堆裝入塑膠袋,閃進閣樓,先藏在雜物箱,藏好後想了想又取出來,藏進旅行箱。轉身剛要離開,又回來,從旅行箱裡取出改藏到被摞後面,有時黎雲會開啟箱子找東西。他藏好以後拍打著雙手往外走,走出沒幾步,想想又回來,把東西從被摞後面取出來藏進工具桶,因為被摞後面也不保險,換季的時候黎雲經常會登梯子攀高翻來倒去,而她是絕不會用那雙細嫩的手去碰工具箱裡錘子鋼銼一類油乎乎的工具。這樣,直到他認為保險了,才若無其事的樣子從閣樓跳下。 “段思宏。” “到!” 他趕緊立正。 “請稍息。” 女兒慢條斯理地把紙筆攤在他面前:“好好寫。同學們對你的簽名還比較滿意,但他們說是模仿‘春天少女組合’。” “知道了,我請她們儘量改正。” 接下來幾天段思宏都萎靡不振,總感到衝入衛生間那一瞬女兒看見了自己背影,只不過她太小不懂事,相信隨著年齡增長這個疑問會得出可怕的答案。他被這種過錯所困擾,回到家更加賣力地做個家庭主婦。 “我真為自己淘醉。”黎雲見他忙得滿頭是汗,抱著膀子說。 “是嗎?” “這輩子算嫁對了。” 說著在他臉上錛了一口。他恨不得從這樓上跳下去。 轉眼又到了每個月這一天。這天段思宏要到博愛心理諮詢中心接受保健諮詢,用他的話講,叫做“心理減負”。離這一天還有好幾天他心裡已經摺騰,最後決定豁出去,向宋幼銘透露長期隱瞞的不正常心理。這個念頭讓他想想都無地自容。 他如約來到宋幼銘諮詢室,進門前還在樓道里轉了好幾圈,最後才一咬牙。 最初一刻,他不相信這是真的——施小茹笑吟吟就在對面。宋幼銘介紹說:“她是我們新來的高材生,從此你就歸她收編啦。” “天……” “你怎麼了?”宋幼銘拿手在他眼前晃動。“你們認識?” “豈止認識,受益非淺呢!”施小茹說。 “是嗎?”宋幼銘猛然想起馬萍事件,狠拍後腦勺兒。“完了,完了完了……”
《輕輕的撫摸》第五章(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