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作文字摔到他面前。 他竟然不記得輔導女兒寫過這樣一篇《下雪了》的文章。“對不起,爸爸昏了頭!”他說。“我再幫你做一篇行嗎?”但女兒沒理他,從冰箱裡取出零食一頭扎進自己房間,關上門再也沒出來。 他在廚房一邊洗菜一邊掉眼淚,女兒對他的不理解令他幾近絕望,一不小心刀削在手指,看著血滴到案板也不包紮,任它噴湧。吃晚飯的時候,他明顯討好地使勁往女兒碗裡夾菜,女兒卻將碗挪開。“怎麼,不愛吃爸燒的菜?” “我自己會夾。”女兒不看他說。 他端碗的手在抖,但沒人朝他這裡看,都只顧自己吃飯。晚間新聞的時候,他端了一盤削好的水果走進女兒房間,不料女兒站起身,斥他出去。他愣住,女兒衝他哭喊怎麼沒經允許就隨便進房間,而黎雲在一旁抱著膀子不說話。他發現她們母女關係越來越不一般,家裡已經沒有他的位置。她們經常嘀嘀咕咕商量,然後統一行動,使他憤怒難遏。終於,有一天斥責黎雲採取卑鄙手段挑撥離間。 “你說話要有根據,段思宏!” “我當然有,以前她就不這樣,肯定是你教的!” “我教她什麼了,你說?” “反正不是好事,要不孩子怎麼會這樣對我?” “這還用我教嗎?為什麼?該問問自己!” “我怎麼了?!” 黎雲見段思宏直楞眼渾身亂抖,怕他又犯,就不再爭。 “說呀?” 黎雲不吱聲忍著。 段思宏忽然狂擂腦袋,大叫上輩子造了什麼孽遭此報應,跟著就找菜刀,黎雲早防備這一天,菜刀藏起來。段思宏找不見菜刀又要跳樓,黎雲哭著求他,說天地良心她和女兒背後真的沒有做什麼,女兒這樣對他全是因為外界壓力,校園裡都在傳她爸爸是精神病。“這麼小個孩子,不知背後哭了多少回,我一直不敢告訴你。”段思宏傻在那,這是他沒料到的,起身到書房裡,關上門。跟著門從外面開啟一條縫,黎雲隔門縫說:“別關門好嗎?我害怕。” 兩個人對視,段思宏點點頭。 段思宏不知該如何跟女兒交流,生怕大人身上惡習在幼小的心靈留下烙印。他在暗暗尋找機會,但他知道一切已晚。這天; 他正聚精會神練毛筆字——也是施小茹教的一種治療方式,電話鈴響了兩聲,他拿起來,聽見女兒在分機上跟黎雲通話,商量出去吃一種茴香餡水餃。他覺得這樣偷聽不道德,剛要放下; 聽見黎雲問:“要不要叫上你爸?”。“不要。”女兒說。“那好,我五點半在老地方等你。” 他不敢放電話,這時放下反而會被發現,直到她們結束通話,他還拿著話筒。隔了一會兒,女兒房間傳來動靜,他追到客廳問:“你去哪兒?” “同學家問一道題。” “問我吧,我會。” “我不……”女兒說著就往外走。 他趕緊說:“要不要給你點零花錢?” “不要!”說完人己經出門。 現在這個家對於他來說已經變成空殼,或者按黎雲所說,一家旅社。他靠在牆上,許久沒緩過神。以前女兒出門總要討些零花,他也總是在口袋裡備些硬幣,這是一個快樂的交流過程,她要一塊,他就給她兩塊。她要五塊,就給十塊,而現在連這一點小小的快樂也失去了。 他知道她們晚上不回來吃飯了,撿冰箱裡剩的對付一頓。冰涼的硬食塞在胃裡,使他本來就壓抑的心臟更加沉重。外面雪越下越大,沙沙打在玻璃上,他想像著她們母女坐在熱氣騰騰飯館裡邊吃邊笑,往常都是三個人在一起聚餐,今天他卻被拒之千里。女兒是他的心尖兒寶貝,想到女兒瞪起眼睛大吼的樣子,他不禁潸然淚下,這樣活下去還有什麼意思呢?而這一切又都緣於他自己,是他造成了這樣的結局。他到衛生間洗去眼淚,看著鏡子裡的人,生出一股無比的厭惡,正是眼前的這具軀體腐蝕了他的心靈,孽生出非份之想,他木然取來水果刀,脫掉褲子,照準生殖器狠狠紮下去…… 大團大團的雪花如蘆絮隨風飄蕩,沉甸甸掛在松樹上,在某一時刻撲蘇蘇墜落到地面。施小茹把嬌小的身體裹在一條羊絨披肩裡望著窗外的玉樹瓊花,回憶著姐夫打來的電話,已經不止一次,電話裡的聲音讓她心難平靜。
《輕輕的撫摸》第二十七章(2)
施小慧走了以後兒子成為朗利全部。嬰兒曾重度窒息,朗利碼一天要往醫院跑幾趟。他只有一個要求,就是隔著玻璃看兒子睡覺。他可以一直站在那看幾個小時也不覺得累。有時施小茹陪著他,從孩子的微微一顰一笑間產生說不完的話題。他們一直在給孩子起名,所有起過的名字第二天就被推翻。他們想尋找一個字,既能代表對施小慧的懷念,又能警示孩子成長成|人,但《辭海》裡永遠挑不出這個字。 施母經歷了中年喪夫,老年喪女之後精神一下子摧垮,嘴裡整天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