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和蘇良嗣相遇而起爭執,是南衙?”
“是的,在南衙。”
“懷義,那是你自討沒趣呀,南衙是宰相的地方,你不該到南衙去,又要宰相讓路!”
“太后,他打我——”薛懷義急說。
“我的——孩子——”武太后伸出雙手,攬住了跪在面前的薛懷義,摩挲著他,溫婉地說,“算啦,你在南衙闖出事,我也沒法子為你出氣的。記著,以後不可到南衙去,你只能在北門橫行。”
“太后!”薛懷義紅腫的面頰更加紅了,期期艾艾地說,“我沒有橫行啊。”
“你以為我不知道嗎?懷義,我准許你橫行的,不過,你不能到南衙去放肆,那是百官所在,你要明白,連我也不曾凌辱過百官,我對他們,是彼此尊敬。”武太后委婉地說出。
這樣的表示不但使薛懷義感到意外,甚至連婉兒也有著意外,武太后一向是不容人侵犯的,而此刻,卻心平氣和地對人對事。這態度使婉兒興起無限驚異與無限敬仰。
“太后!”薛懷義像一隻鬧敗了的公雞,垂頭喪氣,但是,他是識時務者,雖然是捱打受辱,一旦看出皇太后並不為自己撐腰時,立刻將自己的氣憤吞嚥了下去。現在,他依偎著太后,顯出馴順的可憐相。
《武則天》第十二卷(2)
“婉兒,去取冰片消腫散來,我來替我的懷義敷藥。”她輕快地說著,再轉向情夫,“懷義,我捨不得打你,你卻讓人家打,唉,今後,自己檢點一些啊!”
太后的話娓娓道來,好像小家慈母訓誨兒子,充滿了慈愛。
婉兒迷惘了,這個女人,不可測啊!婉兒自以為聰明才智過人,但在此刻,她自覺和太后的才智距離很遙遠。她想:我只配做太后的奴僕——
雖然如此,武曌總是一個人,她冷峻,公私是非都分明,但是,她不能無情——那是指人的基本情分。
雄壯的薛懷義捱了打,像小綿羊似地依偎在武太后懷中,過了一夜——使太后忽然對情夫因憐恤而孕生了負欠之情。自己權傾天下,而情夫卻為她剃光了頭髮做和尚,皇朝有數不清的名爵,他卻一個也沒有。
於是,當薛懷義被遣歸白馬寺之後,皇太后忽然向婉兒說:
“我想,薛懷義在外面胡來,可能和無名分有關的。”她並不等待婉兒回答,就接下去說,“我想給他一個爵位。”
“照理是應該的,不過——”婉兒拖長了聲音,以一個含蓄的笑聲來代替自己未了之言。
“你是說,我給他爵銜,等於公佈了我和他的關係,是嗎?”
“太后——”她只能點頭。
“其實,不給他爵銜也是一樣的啊,我一直在掩耳盜鈴。薛懷義在洛陽橫行,甚至跑到南衙去要宰相讓路,白馬寺又劃入禁區,這許多,人們難道會看不出嗎?”武曌低喟著,“婉兒,我想透了的,所以,我想給懷義一個名銜。”
“假如太后不避忌,那麼,給了名銜,我相信大和尚必會自我尊重的。”婉兒仍然模稜地說。
“在表面上,有什麼文章可作?”
“薛懷義監造明堂,倘若以儒家的立場來說,那是大功呀!就從這題目來做文章,諫官絕不敢說話的。”
武曌悠悠地一笑,隨說:“拿筆給我。”於是,她寫下:
“封薛懷義鄂國公,晉授輔國大將軍。”
這樣,白馬寺的大和尚有爵和位,可是,這都是空銜,除了榮顯之外,是一無所有的——輔國大將軍的職位雖然高,但除了一隊儀仗兵之外,在部隊中的實際影響力,不及一名裨將。
這是武太后的給予。
宮廷的文牘突然地增多了,那是陳報祥瑞的章奏,以及離奇怪誕的預言。
過去,武曌是不信天的人,一切的祥瑞和預言,她都泛泛視之。可是,現在卻變了,她對來自各方呈報祥瑞的章奏看得重,命婉兒整理了,親自過目,再交到中書去,作為正式的檔案歸檔,這變化連婉兒也摸不著頭腦,她暗暗研究著。
一天午前,婉兒收下由武三思轉呈入宮的書卷。其中,有稱為《大雲經》的,共四卷,為法明和尚所呈獻。婉兒曾經聽薛懷義在武太后面前提到法明和尚的名字,就先行察看。《大雲經》開卷第一行寫著:
“西天彌勒佛下生,為今武太后,應為閻浮提主……”
婉兒看了這一行,忍不住笑了出來。她無法想象這樣幼稚和荒唐的東西會專程送入內廷,自然,她瞭解這是武氏的子侄為太后服務,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