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賢君,一旦從事大工程,就引來物議。”
“自古以來讀書人貧困的居多,再因於孔子的思想,使士大夫有戒奢侈的觀念。”狄仁傑的話仍然是婉轉的,“不過,興建明堂之時,並無特殊議論。”
她悻然地說:“我造明堂,經過了二十年的鬥爭才成為事實的啊!是的,當真正建造的時候,沒有太多的議論,但是,我知道有許多人在腹誹。”她稍微頓歇,低喟著,“我以為,作為皇帝,自奉儉薄,實在是矯情,天下最富的人,為何要儉薄呢?譬如梁武帝,節儉素樸,為列代帝王之首,結果卻城亡身死,無補於時。”
“石崇說過一句話:士當身名俱泰,可惜沒有人奉為格言。”狄仁傑微微地一笑。
武曌的思念忽然像魚在水中,遊了開去。她自他一笑中看出了男性的俊朗,她自他一笑中看出了男性莊嚴的嫵媚。
——這種俊朗,這種莊嚴以及嫵媚,是薛懷義及張易之兄弟所無的。
此時,尊貴的女皇帝對著她的大臣,生出了幻念,她想象他的神態是大帝。
她想:“他的年紀雖然大了一些,可是,他是可愛的,他具有另外一種風韻!”在這樣的想念中,她開始作一項比較:張易之、張昌宗,都是俊美的,但是,他們兄弟的俊美具有女性成分。至於薛懷義,則具有男性的粗獷,雖然薛懷義也有細膩的機思,但整體上,薛懷義是屬於欲的,缺少靈智。而狄仁傑,則是男性的,然而又不是粗獷的,她將俊與朗兩個字聯起來,再將嚴與穆兩個字聯起來,而這,就是狄仁傑。
於是,她於沉思中抬起頭來,凝視著狄仁傑。
狄仁傑坐著,像一座寶塔,並不因談話的中止和女皇的凝看而有所改變。
這一份定力,使武曌心折。她對他有愛戀之心,可是,她在這一瞬間又自覺爭取這個男人並不是容易的。可能,她無法走第一步。
“仁杰——”她拖長了聲音,“我會修改一下計劃,再建明堂!使鏡殿成為明堂的一部分。”她要說的並不是這些話,可是,她在出口之際改變成為公事。
狄仁傑以一個適宜的姿勢表示同意——他知道女皇帝的個性倔強,他也明知女皇帝所決定的事,是難以改變的。因此,他努力著,使女皇帝轉移,在逐漸中,在緩和中轉移,這是他為相的責任。
由於狄仁傑那些不著痕跡的要求,使鏡殿的計劃暫時地擱置了下來。
但是,那並不是她放棄了鏡殿。
她生活在矛盾中。有時,她從皇權中、從事務中獲得滿足,有時,她又從這些而感到空虛。
時間無情,她雖然竭盡所能地頤養自己的肌肉與面板,可是,衰老相侵,她發覺了自己的臂膀面板鬆了,最使她觸目驚心的是,她的臂膀間,出現了老人的斑點。
她讓張易之用白玉和蛋白摩擦,她也經常地接受全身的按摩,希望從而展緩面板鬆弛的傾向。但是,年光不可能倒流,失去了的青春,也絕不可能重回。
於是,她想到及時而做的事——她要在自己還健朗的時候,看到大周皇朝輝煌;她要在自己的生理衰退之前,及時享樂。
於是,她正式下制重建明堂,將白馬寺也劃入明堂的區域,她指定武三思負責這一浩大的新工程。
自然,擱置下來的鏡殿,也包括在新明堂的建築計劃之內。她還設想在鏡殿之內大會朝臣。
於是,她告訴張易之兄弟,命他們協助武三思。
“陛下,我還有一個兄弟,上回考選取了,或者,讓他也參加一份。”張易之徐徐地請求。
《武則天》第十四卷(5)
“你還有一個兄弟,是叫張昌儀嗎?”女皇帝記了起來,但她不願意把昌儀也弄在身邊,她曾看到張昌儀的文章,頭腦和條理都很清新,她曾經計劃把昌儀放在行政方面去的。
“是的,是昌儀,陛下曾召見過一次。”
“我會有其他的事派他的。”她淡淡地說,“我以為昌儀是行政方面的人才,我想令他好好地進身,在朝中做事。”
“感謝陛下對我們兄弟的栽培。”
武曌對張易之兄弟的栽培是不遺餘力的,不久,張易之升調為控鶴監,張昌宗為殿中侍御史,張昌儀也得了一個御史。這時,明堂的工程已經開始,朝廷中雖然有人反對女皇帝大興土木,但那些反對已不能發生作用。在這些日子中,她替自己上了一個“金輪神聖皇帝”的稱號,並且鑄了一個“七寶金輪”放在紫宸殿,象徵皇權神聖。
同時,她命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