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頭,無限疲倦地躺回榻上,說道,“你先退下吧,如今一路上也夠辛苦了,明天再過來服侍吧。”說著已經昏昏沉沉半睡過去了。
“臣妾明天再過來請安……”蘇謐低聲說著,躬身告退而去。
走出乾清宮,好像是走出了一團凝滯的陰影,她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將胸口之中的氣悶統統都撥出體外,看著它化作一團白霧,飄散在空氣裡。
外面不知道從什麼時候,又開始下起雪來。
萬籟俱寂,只餘下細雪粒子打在屋頂上、迴廊上的“沙沙”聲。
蘇謐回頭看去,陰沉的天氣之下,乾清宮的輪廓模糊起來,只是磅礴的氣勢依然逼人,像是一隻自亙古就坐臥在這裡的巨獸。
齊瀧的日子已經不多了。
想到這個已經不可挽回的事實,蘇謐心中傷感難抑。
到底是因為她最理智的那一部分在明白地提醒她,此時的齊瀧還不能死。但她想不明白,自己是不想要他就這樣丟下整個如同新生嬰兒一般的國家死去,還是因為長年的朝夕相伴,耳鬢廝磨,使得在不知不覺之間,那個年輕驕傲的身影已經在她內心深處逐漸佔據了一個位置,就算那無關情愛,也依然讓她牽掛難安。
這一切,她說不清楚,她只知道,此時此刻,她的內心如同這凝滯不去的陰影,如同這風中搖擺飄逸的雪花,尋不到靈犀一點的清明。
她只知道,此時此刻,這樣的齊瀧她不想看,不喜看,不願看,更加不忍看。
這次的傷寒只不過是小病,而真正耗盡齊瀧生命的病因在於他的內心,在於他不堪忍受從成功的最頂峰被人生生扯下的這一切失落的內心。
當一個人內心絕望了的時候,他已經無法再去尋找最後的一個依靠。
就好像是一株綠色的植物,到了冬天的時刻,它就會凋落,會死亡。
就好像是三年前的衛清兒。
同樣的失落,以及……同樣的寂滅。
在那個同樣寒冷的冬天,她親眼看著自己最好的朋友逝去,而如今,她又要看著另一個同樣親密的人,甚至可以說更加親密的人,因為同樣的原因而慢慢地步入死亡。
他是她的夫君,無論她是抱著怎樣的目的來到他的身邊,這一點都無法否定,也無法更改。除非她死亡,她都永遠不可能改變這個身份了。
霧色縹緲,雪落餘聲。
“娘娘,我們回宮吧。”覓青已經走出廊下,在房簷邊撐起傘。
蘇謐輕輕點了點頭,步入傘下。
“剛剛聽那些小太監們說,因為距離比較偏僻,所以皇宮被遼人佔據的時候,我們采薇宮的宮室並沒有被遼人徵用。”一路上,覓青在蘇謐的耳邊語帶欣慰地說道,“幸虧幸虧,不然,讓那些粗俗的遼人住過了,奴婢都要替娘娘覺得委屈呢……”
蘇謐不置可否地走進了采薇宮門。
心情逐漸激動起來,她已經看見了那個佇立在門口等待她的身影。
隔著層層的雪幕遙遙相望,這寒冷的風也變得溫暖起來。
笑容從嘴角揚起,蘇謐快步進了院子。
她抬頭仔細端詳著他,久別不見,他的模樣幾乎沒有改變,只是身形消瘦了不少。雙眸中的目光卻清澈溫暖依舊。
“你沒有事就好。”她輕聲感嘆著,他身陷倪源軍中的時候,讓她日夜憂心。
陳冽伸出手來,握住她的手。
他的手依然是那麼暖和,就像記憶之中的樣子。
他拉著她進了院子,輕聲嘆道:“在墉州的那段日子,小姐受苦了吧?”
“沒有。”蘇謐搖了搖頭,其實她在墉州的時候安閒得超乎他的想象,而且就算真的是一路辛苦,有了如今兩人都平安的結果,一切辛苦也都值得了。
離別之後的千言萬語,諸般波折,都在這短短的兩句話之內道盡了。
兩人步入大門。
記憶之中最後一次見到的采薇宮還是經過遼人搜掠之後滿地狼藉的模樣,但此時已經被宮人收拾得整齊雅緻。摔壞的瓷器裝飾都被換上新的,帷幕窗簾被重新修整,每一個角落都打掃得乾乾淨淨,用煥然一新的姿態迎接著它歸來的主人。
“主子。”見到蘇謐回來,幾個宮人大喜過望地迎了出來,當先一個就是小祿子。此時見到了蘇謐,眼淚都忍不住滴落下來。伸手抹了抹眼角,才哽咽著說道,“可算是等到您回來的這一天了,前頭聽到宮裡人來說您平安無事的訊息,我都不敢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