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柔兒的視線慢慢恢復清明,然後說道:“既然如此,就讓我來當第一個吧。”
她站起身來,走近小祿子。
蘇謐沒有動,小祿子卻忍不住後退了一步,隨即想到不妥,又站穩了身子。
施柔兒伸手出來,她的手已經不復往日的纖長潔白,光滑如玉,但是因為寒冷,卻隱隱有一層千色浮在白的晶瑩的肌膚上,更加像是玉石地雕刻。
手指輕巧地勾動鎖釦,匣子被打了開來。
裡面整齊地排列著數列玲瓏精緻的白瓷小瓶。
施柔兒像是在精心挑選心愛的胭脂首飾,用帶著挑剔的目光掃視著匣子裡,然後拿起其中的一瓶。
沒有急著開啟瓶子。她漫步走到佇立不動的蘇謐面前。
“我雖然一直無法瞭解為何你能夠贏到最後,但是你贏得很精彩,很徹底。”
蘇謐輕嘆一聲,“我也只不過是比你多了幾分運氣而已。”
施柔兒的眼簾低垂,睫毛像是枯萎的蝴蝶翅膀,輕輕顫抖了幾下,她揚頭問道:“運氣啊。”她的音調是歌唱一般輕聲嘆息著。然後不再看蘇謐,轉身回到床上。
在床邊坐了下來,伸出手撫摸著暗紅色的錦繡被褥。像是在撫摸最珍惜的寶物,最心愛的情人。
她忽然轉過頭來,看著蘇謐,萃然一笑,欺雪凝素的肌膚,未施任何脂粉,卻升起嫵媚的嫣紅,她一字一句地說道:“我只問你一句,那一晚,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做地手腳。”
她的視線明亮地嚇人。
蘇謐的視線投向她身下地大紅被褥。上面還可以看得出金線的花紋。她依稀記得,就在那一晚,這張床上也是這樣的被褥凌亂,也是這樣地刺眼。
她的思緒飄飛到更遠地地方,依稀還記得,在更遙遠的時間裡,還有一個地方,還有一個房間,也曾經有過這樣的凌亂和刺眼,充滿著慾望和絕望的紅色瀰漫在著撒著濃重香料的被褥裡面……
“是我。”她頷首,毫不避諱地直視著她凌厲的目光。
施柔兒的視線難以言喻地複雜,最終浮現在她臉上的卻是像解脫一樣的表情。她猛地開啟玉瓶,將潔白的瓶子對準自己的口中,揚起頭,烏黑如墨的長髮隨著激烈的動作流淌在她的脖頸上,閃爍著水樣的光澤,如同夜色般幽深幽深。
蘇謐隱約聽見有什麼碎裂的聲音。
然後施柔兒輕漠絕望地笑了笑,將手中已經空了的玉瓶扔到一邊,看著蘇謐,說道:“我知道了,你可以出去了。”
蘇謐掃視了一眼滾落到她腳邊的玉瓶,裡面已經空空如也了。
她轉過頭,走了出去。她知道她不希望自己看著她的最後一幕,不希望死在自己的眼中。
就在她走到屏風之前的時候,忽然身後傳來一聲輕笑,一個詭異的聲音響起:“你知道嗎?皇上其實來過這裡,就在你回宮前幾天,我向他說了……”
蘇謐身子一顫,她禁不住轉過身去。
後面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劇烈的咳嗽聲打斷了。隔著半透明的屏風,就看見從嘴角噴出的血來,流淌在潔白的下頜上,滴落在大紅的被褥上,竟然比那被褥的顏色更加鮮亮。
蘇謐再也無法忍受。她撞撞跌跌地出了大殿,像是在逃跑一樣地逃離這充滿著死亡氣息的地方。
天上,星星都隱沒下去,連那一輪初升的明月,也朦朧黯淡。
小祿子被她甩在了身後,他還在捧著那深紅的匣子,慌亂地等待著在守衛大監的幫助下,將那些不肯死的妃嬪們一一制服,然後,將這些致命的毒藥灌進她們的嘴裡,將這些皇家最後的“恩典”下賜到她們的身上。
我只是想要活下去,想要活下來而已,為什麼就這麼難啊。
蘇謐跌跌撞撞地向前奔跑著,像一隻受傷的候鳥,掙扎著希望離開這個寒冷絕望的地方。
遠處,妃嬪們瀕死的慘叫聲,掙扎聲,怒罵聲,還在繼續……那樣絕望的聲音不斷地傳入她的耳中,身後好像是一個無底的深淵,有無數雙手從那裡面伸出,死死地拽住她,要將她拉扯下去,墜落其中。這種恐懼逼得她驚惶無措,逼得她不斷的向前奔跑。
天氣冷的出奇,她卻覺得自己熱的就要燃燒,燃燒成一團無助的灰燼,隨著這呼嘯的狂風,隨著這飄飛的白雪,散落漫漫的冬日裡面,了無痕跡了。
蒼茫混沌之中,蘇謐撲倒在瓊華園的邊上,就要跌入那冰冷的積雪之中。
忽然身後有一隻手拉住她的胳膊,將她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