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中的候補官兒都管著他叫小撫臺,還有一班無恥的候補州縣,老著麵皮,去走江穎甫的門路,不是想署肥缺,便是想委優差,也有送金銀的,也有送古董珠寶的,更有備了贄敬,硬要拜他做老師的人。江穎甫竟把他們送來的禮物,一概全收,受了他們的禮物,卻去對吳中丞說,某令怎樣的精明,好補某缺,某牧如何的幹練,好委某差。吳中丞聽他的說話有理,還認著他是舉薦人才,一一的依著他掛牌下札。江穎甫的名氣,越鬧越大,一天到晚,都有人來尋他關說,臺灣一省,鬧得沸沸揚揚,無人不曉,只瞞著吳中丞一個罷了。事有湊巧,江穎甫合當倒運,偏偏的鬧出一件事來。那時的北洋大臣正在創辦海軍,臺灣的形勢,孤立海中,沒有通到別省的旱路,吳中丞也想要到英國船廠,定造兩隻兵輪,因為臺灣一省沒有通曉洋務的人,就把這件差使委了江穎甫去辦。江穎甫得了這個意外的優差,歡喜自不消說,便和英國的威柏廉船廠立於合同,說明價值造了兩隻鐵甲兵輪,卻暗中浮報了十多萬銀子。吳中丞那裡知道,並不疑心。那知隔了年餘,兵輪造好了,放到臺灣來。吳中丞親身上船,試驗工料,看那船身的樣式,卻並不是什麼兵輪,竟同搭客的商船一般款式,三層洋樓,官艙大菜間,造得十分精緻,載不下許多兵士,又沒有安放炮位的地方。吳中丞見了大怒,連忙傳了江穎甫來問他,江穎甫還支吾著說,卑職和他合同打得好好的,卻不曉得他為什麼造成這個樣兒?
指東話西的,搪塞了一回。吳中丞便把他申飭了一頓,叫他立刻去和船廠的人說話,要把那未付的船價,減給十分之三。江穎甫還倚著吳中丞向來器重,不很把這件事兒放在心上,只是左一天右一天的和他遷延日子。吳中丞見江穎甫只是支吾,便疑惑起來,暗暗的另派了一個幹員,打聽這件事兒的細底。這個委員,向來又和江穎甫有些仇恨,細細的打聽了一個月,居然被他打聽了出來,便一五一十的告訴吳中丞。把個性急如火的中丞公,氣得咬牙切齒,立刻把江穎甫提到衙門裡頭,自己親坐大堂追問。江穎甫還想抵賴不招,當不得這個打聽資訊的委員站在一旁,和他質對,都是有憑有據的事情,江穎甫抵賴不來,只得招了。吳中丞恨得雙眉倒堅,兩眼圓睜,當時便要請王命殺他,卻被那委員上前密稟道:“大帥若殺了他,這侵吞的銀子到那裡去追繳?十多萬銀子的事情,不是什麼小事,可以設法彌補的。依卑職的愚見不如把他暫且收監,俟追了這筆公款出來,再辦他的罪,不知大帥的憲意怎麼樣?”吳中丞被他一句話兒提醒了,連連點頭,便把江穎甫發交首縣,看押起來,嚴追他的公款。江穎甫初時聽得吳中丞要請王命殺他,嚇得魂不附體,幸而吳中丞聽了那委員的話,把他放了回來,叫首縣追他的虧空。此時江穎甫是嚇怕了的人,恐怕公款交不出來,又要斬首,只得把那侵蝕的公項,全數繳了出來,連了衙門的使費,上兌的扣頭,非但把公款一齊嘔出,還把歷年受了人的賄賂,積聚起來的造孽錢,擠得一個乾乾淨淨。如此得來如此去,依舊是一雙赤手兩隻空拳。吳中丞雖然把公款迫齊,心上卻把江穎甫痛恨入骨,屢次想殺他,都被別人勸住,他卻氣憤憤的,對著人說道:“你們都不曉得我恨他的意思,你想我這樣的待他,他還要這般的偷天換日,這個人的心術,還可問麼?我總想把他殺了,也好替世界之上除了一個大害,若是如今把他留了下來,將來必定有人受他的害。”大家聽了也不敢多說,只好答應幾聲。
江穎甫一直押了一年有餘,方才有一個同鄉叫做宣蘭生,現任津海關道,和江念祖向來認得,並且還有些世誼,聽得江念祖被吳中丞監了起來,不肯釋放,宣蘭生忽然仗義起來,便轉求了一封木中堂的信,和他說情。那時的木中堂是兩朝元老,威望素孚,朝廷甚是倚重,差不多無論什麼人見於木中堂的來信,也不好不依。這位吳中丞更是他平捻時的舊部,更加不好意思,接了木中堂的來信,只得把江穎甫釋放出來。江穎甫得釋之後,臺灣地方存身不住,想要逕轉常州,又有些怕見江東父老,倒覺得進退兩難起來。忽想起前回在京城裡頭,有些同鄉京官,待我的意思甚好,何不進京去略住幾時,再作道理?
定了主意,便搭了輪船,一路進京,到了天津,在紫竹林客棧裡頭,住了幾日,想著宣蘭生現在這裡做津海關道,何不去拜他一拜,好打一個抽豐。原來江穎甫放出來的時候,並不曉得宣蘭生為他出力,求了木中堂的信,替他說情,只糊胡塗塗的,把他放了出來,又沒有人肯告訴他,他那裡會知道。這邊的宣蘭生卻又一毫不曉,見門上傳了江念祖的名帖進來,只認江穎甫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