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角來整備出隊。那知賊隊原是潛蹤而至,一霎時疾如風雨,直衝過來,槍子就如雨點一般,直望營內打去。官軍見賊隊來得這般迅速,一個個相顧失色,甚事膽寒。幸虧榮經略向來紀律嚴明,倉卒之間,不致一時潰散,又被吳子銘錯放了一聲警炮,滿營軍將都已預先防備,所以雖然兵士張皇,還勉強鎮定得祝當下榮經略傳令出隊,只聽得一聲號炮,營門大開,官軍一擁而出。榮經略竟是一馬衝出陣前,指揮衝突。一班營官哨弁,看見經略這般奮勇,一個個馳馬爭先,直衝入賊兵隊裡,背後的官兵跟著,就如排山倒峽一般,把賊陣衝作兩段,彼此混戰了一常賊隊立腳不住,且戰且走,一路退了下去。榮經略見已經得勝,便也鳴金收隊,回到大營。這一場大戰,幸虧預先有了防備,打了一個勝仗,論起功勞來,還是吳子銘錯放了一聲警炮,驚動全營,總算是他的功績。榮經略便記了他一次大功,又賞加了一個千總。吳子銘見非但沒有砍他的腦袋,並且還升他的官,心上如何不喜。自此以後,榮經略說他是個福將,時常叫他帶兵出去,和賊人開仗。果然吳子銘所到之處,賊隊聞風膽裂,望影心驚,也不知立了多少功勞,打了許多勝仗,一直保舉到提督軍門。後來北捻猖狂,又把吳子銘調剿捻匪,便從提督上改了布政司。捻匪肅清之後,又升了福建巡撫。那時臺灣的匪亂初定,朝議要派一個素有威望的大員去做臺灣巡撫,以資鎮懾。
一班軍機處王大臣,就舉了吳子銘。不日朝命下來,就把吳子銘調補了臺灣巡撫。吳子銘到了臺灣,訓練新軍,整飭吏治,漸漸兵亂之後,有些起色。你想吳子銘一個市井無賴,居然立了無數戰功,做到這般地位,也就不容易了。大抵中國的名將,一半都是行伍出身,一半都是書生投筆,若要在那膏粱子弟裡頭,揀什麼名臣戰將,這卻是守株待兔,緣木求魚,一輩子也不會有的。為什麼呢?從來讀書的人,最是膽小,將就些兒的人,見了督撫閱兵,放著那空槍空炮,尚且有些膽戰心驚,那裡有這般大膽,去從軍殺賊?若真個讀書人,有了這般大膽,必定平日之間,有些用兵的經濟,不是那空說大話的一流人物,只曉得講些迂闊之談,這便是書生的作用。至於那一班行伍出身的將士,一個個都是無家無室的人,他想著不是戰死,便是餓死,同是一樣的死,不如還是死在戰陣上的好些。萬一幸而不死,還好希冀將來的富貴,所以臨陣的時候,一個個奮勇當先,衝堅陷陣,有進無退,無死無生,十次裡頭倒有九次勝仗,這是他們本來沒有身家,毫不怕死的緣故。盡有那些中興名將,後來打起仗來,怕死貪生,十分不濟,當初是沒有身家,如今是貪戀富貴,就和那一班紈絝出身的子弟犯的都是一樣的毛病兒。如今閒話休提,書歸正傳。
只說江穎甫帶了劉省吾的一封薦信,坐了海輪,竟到臺灣。
到了撫臺衙門,投進手本,並和巡捕官說明,有都察院劉大人的信,要當面投遞。巡捕官照著他的說話,回了上去。不多時,把江穎甫請到官廳,吳中丞出來相見。因是老師差來的人,甚是客氣,讓他坐了客位,家人送上茶來。吳中丞問了幾句路上的話,江穎甫便站起來,在靴統裡頭,取出劉省吾的親筆薦信,兩手高高捧著,躬著腰,遞了過去,隨著又打了一恭。吳中丞接過信來,拆開看了,方曉得是老師薦人,然而沒有推託的道理,就一口答應,叫江穎甫先把行李搬進衙門,住著再看機會。
江穎甫大喜,便又請一個安謝了。又談了幾句,吳中丞端茶送客,卻派了一個差官,帶子兩名親兵,跟著江穎甫出去,把他的行李搬進衙中,打掃一間書房,叫他住下。隔了幾天,吳中丞便下了一個札子,把江穎甫委了個撫轅文案,每月五十兩銀子的薪水--吳中丞的意思,原想要看看他的才具。江穎甫本來有些小小的才情。又且為人機警,他見吳中丞的意思還好,便竭力的巴結他,又有心在吳中丞面前,賣弄他的才情,吳中丞有時在簽押房發下來的稿子,不上半個時辰,已經把稿子擬得齊齊整整的送到吳中丞那裡畫行。如此一連幾次,吳中丞見他十分敏捷,心上就有了這個人,時常傳他進見,和他議論。
吳中丞本來是個武夫,心腸直率,沒有什麼城府,禁不起江穎甫拼命拍他的馬屁,奉承得這位吳中丞滿心歡喜,不到兩個月,竟二十四分的信任起來。江穎甫說的說話,上的條陳,沒有一句不聽,又為他懂些英文,派了他一個洋務委員。這個時候的江穎甫,高車駟馬,得意揚揚,與初來的時候,大相懸絕,竟是換了一個人的一般。每到見客的時候,仰著一個臉兒,橫著一雙白眼,任你是誰也不在他的心上,連兩司都不放在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