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見龔家的用人,走了進來,說大老爺忽然起子瘋病,要請太小姐快些前去。喬太小姐聽了,便立刻坐著轎子,趕到龔家。
見了龔維藩那種樣子,半痴不乖的,嘴裡頭只說譫語,也束著兩手,無計可施。後來幸虧請著了一個名醫,問了他的病原,曉得是病由鬱悶而起,但是向來身體淘碌空了,精神不足,心絡空虛,又遇了不遂意的事情,痰氣上衝,迷住心絡,自然就胡里胡塗,連人也不認得起來。一班以前的醫生,不明白這個道理,都用的消痰解鬱的藥方,卻不曉得他痰氣已入心絡,元氣本來不是,那消痰解鬱的藥品,用得雖是不差,但是純用發表之劑,一味解散,心經愈弱,正氣愈傷,邪痰又乘之而入,所以吃了藥下去,不見輕鬆,反見沉重,自然的越吃越壞起來。
如今請到的醫生,摸著了他的門路,不多幾帖藥,慢慢的就好起來。直養了一月有餘,龔維藩方才漸漸的好起來。這位喬太小姐,也在龔家整整的住了一月。直到龔維藩的病好了九分,方才出來。卻又對著她一班徒弟,亂吹大話說:“龔維藩的發痴,是在城隍廟前,撞著了一個痴鬼,附在他的身上,所以痴得十分利害。幸虧我去了,看見那個痴鬼,蹲在他的床上,把他舞弄得時刻不安,我叫他們多化些紙錠金銀,想要買他遠去,哪知這個痴鬼,就如世上的痴子一般,不曉得那些銀錠作何用處,憑你給他什麼,他也不要,只守著那個病人,一步也不肯離開。又虧我結了一個楞嚴訣,打退了他,替他念了幾卷金剛經,超度他往生別處去了。這個痴鬼走了之後,病人方才漸漸的好起來。你想可怕不可怕?”這些說話,裝點得甚是相像,那班迷信佛教的愚夫愚婦,聽了都鬨然一聲,大家信以為真。
竟把個凡軀肉骨的一個喬二小姐,說得好像個天女中間的摩登伽,色界天中的阿修羅一般。從此,喬太小姐的名氣,又尊貴了幾倍。漸漸的傳揚開去,就有些外路的人,仰慕她的大名,趕到蘇州來,歸在她的教下。這呂仰正的老太太,本來是個迷信神權達於極點的人,聽得人說喬太小姐怎樣的道德高超,佛法廣大,她就羨慕得了不得,幾次要自己到蘇州去請她,都為著自己家裡的事,耽擱下來。這一回,呂仰正出去了,家中沒有什麼事情,這位呂太太便糾合了幾個婦女中間的同志,僱下一隻大船,卑禮厚幣的到蘇州去請了這位喬太小姐來。喬太小姐見她們幾個都是富家內眷,料想此行一定有些油水,那有什麼不肯?便高高興興的同了來。這一天,呂太太正結了一個經壇,請了許多親戚聚在一起,要請喬太小姐登壇說法。這幾句口頭禪的言語,是喬太小姐平日練慣了的,便不慌不忙的一口應允,逕自登壇高坐,揮著塵尾,握著念珠,閉著眼睛,盤著雙膝,裝模做樣的做作一番。呂太太同著兩個女兒媳婦,志志誠誠的跪在壇下,叩頭禮拜。喬太小姐坐在上面,任她行禮,頭都不點一點。也是她合該倒運,奇巧不巧的,這一刻兒的工夫,呂仰正撞了回來。一見了喬太小姐這般模樣,心中大怒,不由分說,跳上法壇,舉起洋傘柄,把喬太小姐打了幾下,把她直打得跌下臺來。呂太太新近拜了這個師父,正是愛如父母,奉若神明的時候,突然見自家兒子跳上臺去,把一個好好的坐在臺上講經說法的師父,登時打了一個元寶翻身,你叫她如何不怒?當下呂太太一把扭住了呂仰正的衣襟,要和他拼命。卻被呂仰正說出一番驚心動魄、轟雷掣電的話來,看他那個樣子,竟是和喬太小姐有不共戴天之勢,倒把呂太太的一團烈火嚇住了。恐怕他說得出來,做得出來,真個要和喬太小姐拼命,嚇得她不敢和他說話。又被喬太小姐上來勸了一回,趁勢放了手,作個收常攬著喬太小姐的手,竟到內房去了。隔了一天,呂太太把兒子叫了進來,苦苦的勸他皈依佛教,又說佛教如何的神通廣大,法力無邊,更兼那喬太小姐,是個活佛轉世,你卻去得罪了她。雖然佛門中人,不與眾生計較,但是你這般的頑鈍無靈,將來一定沒有什麼好處。若是不干我事的別人,也還罷了,你卻是我的親生兒子,我哪裡能眼看著你,做這樣墮落泥犁的勾當。勸來勸去,勸了半天,呂仰正哪裡肯信?勸得急了,他便說道:“既是他們說那喬太小姐,是個活佛轉世,我卻從來不曉得如今世上,還有什麼活佛。她既然是個有些來歷的人,自然總有些格外的靈異。只要叫她顯些靈蹟,給我看看,我自然的稽首皈依,不用別人相勸。若是她顯不出什麼靈異,只會信口開河,說些無影無蹤,沒憑沒據的大話,哪裡就好算她是什麼活佛?要就是這樣的說些大話,我也會說自己是什麼活佛降生,天星下界,包管還要說得比她像些。”呂仰正咬釘嚼鐵的說了這番說話,呂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