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他頭暈眼花,喉幹氣咽,嘔了一會,方才止祝覺得心口還在那裡別卜別卜的亂跳,心中暗想幸而吃了些兒人糞,把砒霜嘔了出來,大約可以不礙的了。想著好似在鬼門關上逃回來的一般,慢慢地走到岸上,對著了作霖說道:“如今我吃了下去,一齊嘔了出來,可還要緊不要緊?”伍作霖忍著笑,連連地答應他道:“你只顧放心,吃了這許多人糞,毒氣已經解盡,是不妨事的了。”糞船上人聽了,方才覺得放心,不免謝了伍作霖一聲,正要走上船去。伍作霖連忙叫住他道:“且慢,我還有幾句話。”糞船上人聽了,便立住了腳,回過身來。只見伍作霖哈哈大笑,搶上一步拍著他的肩頭問道:“朋友你方才罵我們是吃屎長大的,如今看起來我們倒沒有吃屎,你倒吃了一肚皮的稠糞,到底還是我們吃屎還是你自家吃屎?
你以後還敢這樣的隨口罵人麼?”糞船上人聽得伍作霖這般說法,心上方才明白過來。曉得他有心撮弄,報那辱罵的冤仇,心上十分焦燥。但是已經吃了下去,無可如何,又是他自家怕死,情願吃的,伍作霖又沒有勉強著他,上了他一盤惡當,卻只好放在心上,發作不出來。只覺得滿面羞慚,一句話也說不出,便不開口,扭回身子便奔上船去。金良士和柳君權到了這個時候,方曉得伍作霖因為平空的被那糞船上人罵了幾句,心中不忿,卻又想不出個對付的法兒,所以摳心挖肚的想出這個主意。明曉得他們種田出身的呆貨,第一怕的是死,第二愛的是錢,便去做了幾個燒餅,又夾著兩張錢票,故意進門的時候,掉在地下,卻躲在大門裡頭,在門縫裡往外張看。見那糞船上人,果然走上岸來,拾了回去。又看著他把幾個燒餅,一齊吃卞肚去,方才裝出慌慌張張的樣子,從門內直奔出來,四處尋找。又故意說幾句驚心動魄的話兒,鉤得那糞船上人,自家來問。果然入了他的圈套,跪著求他解救,情情願願的吃了許多的糞汁,還在那裡自家欣幸,差不多這條性命已經是拾到的一般。卻那裡想得到是伍作霖的鬼計,有心捉弄著他。當下金柳二人見了這般情景,已是澈底分明,心上十分佩服,想著那糞船上人吃糞的那種樣兒,又一個個放聲大笑,直笑得拍手打腳曲背彎腰,方才罷了。那糞船上人吃了伍作霖的大虧,從此不敢再停在他家門口,你想這伍作霖的心思可刻毒不刻毒!
伍作霖在杭州省城裡頭做了十年刀筆,像這樣的事情,也不知多少,在下一時也說不上來。大家聽得伍作霖的名兒,一個個頭昏腦脹,沒有一個人不怕他的。差不多杭州城內一半都是他的冤家,那名氣傳得更加開闊,竟有外府州縣的人為了打官司的事情,特地趕到杭州來,請教他的,卻狠狠的積聚了些家產,居然竟是一個素封的樣兒。他又曉自己的冤家太多,恐怕要受了別人的暗算,便花了幾千銀子,捐個例監,請個槍手和他入場代做,又走通了房官的關節,發榜出來,居然高高的中了一名經魁。伍作霖中了一個舉人,愈加無惡不作,欺壓鄰里,魚肉鄉愚。那一班市井中人都怕他是個舉人,那裡敢和他較量。伍作霖自己也覺得搖搖擺擺十分得意,八面威風,比先前更是不同。慢慢的伍作霖的名氣,傳得大了,歷任州縣,也有些風聞,想要訪他的劣跡,無奈這伍作霖雖然做著訟師,卻是萬分狡猾,無論什麼人來請教他,他從不肯輕易落筆,只是口中說著,叫人替他鈔寫出來,所以他做了十多年的刀筆,竟拿不著他做訟師的真贓實據來,地方官也無可奈何,只得罷了。
如今且把伍作霖一邊暫時按下,再提起一個人來。只說杭州錢塘門內,有一個積租的米商,叫做趙北山,家產甚是殷實,只是少年無子,直到四十八歲上方生下一個兒子來。趙北山因是中年得子,溺愛非常,真是恨不得把他頂在頭上,擎在手中,百順千依,要一奉十,漸漸的把個兒於的氣質,慣得桀驁不馴起來。不要說是別人,連父母也不在他眼裡。趙北山溺愛兒子,捨不得與他計較。直到十歲上,方才請了一個飽學名師和他取了一個學名,叫做趙小山,叫他上學讀書。不想這趙小山從小驕縱慣了,那裡肯認認真真地讀書,候著先生一個不當心,便如野馬一般,一溜煙跑了出去,再也不肯回來。及至先生叫人去把他找了回來,他又不服先生的教訓,倒反指手劃腳,把先生衝撞了一陣,把個先生氣得目瞪口呆,忍不住舉起戒方來,打他幾下。趙小山自出孃胎,從沒有受過什麼責罰,現在被先生打了幾下,便呼天頓地的大哭起來。趙北山在外面,聽見了兒子的哭聲,曉得定是先生在那裡打他,好似剜他的肉一般,連忙三腳兩步的趕進書房,苦苦的替他兒子求饒。先生卻情不過,只得由他,把兒子攙了進去。自此之後一個月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