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難得幾天,趙小山肯到書房坐坐,到了書房,又不肯好好的讀書,惹發了先生的性子要打他時,戒方還沒有擱到他的手上,他早神號鬼叫的哭將起來。趙北山聽了又要趕進書房,替他告饒,嘔得先生急於便要辭館。趙北山又央了別人,苦苦的留住他。先生見趙北山這樣的溺愛兒子,樂得自家快活,吃他的現成飯兒,正是兩餐老米飯,一枕黑甜鄉,就是這樣悠悠忽忽的過了幾年。趙小山長成了,天地玄黃都念不出來,先生實在看不過,辭館走了。趙北山對著人還把他兒子說得十分聰穎,好像是人間少有地上無雙的一般。趙小山漸漸的長到十七歲,專愛和那一班無賴,混在一堆,一天到晚除了賭錢吃酒之外,沒有他的事兒。賭輸了錢,便問趙北山要,趙北山原是個一錢如命的人,給了他幾次,覺得有些肉痛起來,便支支吾吾的不肯給他。趙小山見他父親不給,便不論什麼東西,拿了就走。趙北山氣得發昏,又捨不得打他。也有親戚勸他早些和兒子娶一房媳婦,或者他成了家業,竟肯收心向善,也未可知。趙北山聽了不錯,就急急的和他對了一頭親,揀個日子,娶了回來。新人的相貌倒也不差,只是素來嬌惰,好吃懶做,和趙小山竟是個天生的對兒。趙小山聽了枕頭邊的說話,越發的暴戾起來。有一天,趙小山出去賭錢,輸了回來,要問趙北山要一百兩銀子,趙北山不肯道:“我那裡有這許多銀子,供給你這般揮霍!你這孩子一些兒甘苦也不曉得,只曉得伸著手兒問我要錢,你那裡曉得當初來的時候,何等艱難,如今卻被你輕輕易易的用得這般鬆快,要照著你這個樣兒將來一定有討飯的日子!”趙小山聽得他父親不但不給,還咕嚕了他一場,不覺兩眼圓睜,大怒道:“我不過問你要一百兩銀子,你就有這許多嚕囌的話兒,將來你死了看你帶到棺材裡去!到了那個時候你的這些家產,還不是都是我的。難道你還能看住了,不叫我用麼?我勸你還是看破些兒的好。”說著又冷笑了幾聲。趙北山素來忌諱極多,最怕人家說死,如今被自己的兒子指著臉罵了一場,又正犯著他的忌諱,只氣得渾身亂抖,氣喘聲嘶的道:“你這個忤逆的畜生,我十數年的心血都費在你的身上,想不到你如今長成了,竟會罵起我來,還要咒著我死,你這個畜生究竟存著什麼心腸!
我就是快快的死了,你可有什麼好處?”趙小山聽了又冷笑道:“一個人就是活到一百歲,也總是要死的,你怕人家說死,難道就不死了不成!”趙北山聽了更加氣得面青唇白,氣喘吁吁地趕上前,一把拉住了趙小山的衣服,戰抖抖的舉起手來,正要打他。那趙小山忤逆慣了的,那裡把趙北山放在心上,見拉住要打,他輕輕的一摔,早把趙北山摔倒在地。趙北山年紀高大,兩腳虛浮,這一交就把他跌了個發昏章第十一,一時扒不起身,嘴裡高聲喊起忤逆來。趙小山聽得清楚,吃了一驚,也不去扶起,竟自拔起腳來,一溜煙不知跑到那裡去了。這裡趙北山家裡的人,聽得趙北山直著喉嚨在那裡喊叫,慌忙趕了進來,把他扶起。趙北山還是上氣不接下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定了一回神,方才好了。不覺咬牙大恨起兒子來,暗想我平日之間,把他這樣的珍愛,費了許多心血,用了無數銀錢,他竟是一些兒孝心沒有,只曉得伸手問我要錢,今天沒有給他,就把我這般毀罵,還被他推了一交,天下那裡有這樣忤逆不孝的東西!照這樣看起來,不是什麼父子,竟是前世的冤家了。我這一點兒薄薄的家財,這幾年用在他的身上,已經不少,那裡經得起他這般揮霍,將來我這幾根老骨頭,叫我倚靠誰人,這總是我自家不好,過於溺愛了他,把他慣到這步田地,現在就是後悔,也後悔不來的了。想了一會,想不出個拘管他的法兒,忽然想著了個主意道:我何不竟到當官去告他的忤逆,也叫他曉得我的手段,以後對著我不敢這個樣兒!想定了主意,也顧不得兒子,逕自走到錢塘縣,擊鼓喊冤。錢塘縣把他傳了進去,問了幾句,趙北山照直訴了一遍。父母告兒女的忤逆,是沒有不準的,立刻在堂上出了火籤,派了四名差役,去提趙小山,打算要把他提到當堂,嚴刑懲辦。 只說趙小山把老子推了一交,自己卻逃了出去,原到賭場上來,和那班無賴作伴。從來賭場上的資訊最靈,趙北山到塘縣去告忤逆的事情,早有個同賭的無賴曉得了,便忙忙的趕到賭場報信,叫他趕快想個解釋的法兒。趙小山聽了大驚,嚇得他屁滾尿流,魂飛魄散,那裡想得出什麼法兒。想要逃走,身邊又沒有一個錢的盤纏,又不敢回去,只是大睜著兩隻眼睛,呆呆的一籌莫展。就有個無賴對他說道:“這個事情,沒有別的法子,只去找個有名的狀師,求他出個主意,或者解釋得來,也未可知。”趙小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