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個旗人。餘季瑞不知怎樣的走上了他的門路,花了許多贄敬,竟拜他做了老師。這位厚制軍,受了他一分重禮,不得不調劑調劑他,恰好黑龍江督理金礦的道臺,期滿交卸,厚制軍就把這個金礦總理的差使,委了餘季瑞。這個差使,是直隸省中第一個優差。餘季瑞接到了委札,十分歡喜,當下循例到督轅謝委回來,又拜了幾天客,便忙忙的趕到黑龍江來。到了差次,那督理的局面,甚是闊大,餘季瑞卻拼命的伸手要錢,就是派個巡查礦工的委員,也要收他一分厚禮,那報銷裡頭,更是胡里胡塗的一本胡塗帳兒,一連兩年工夫,也不知被他弄了多少銀子,漸漸的風聲不雅,傳到直隸省裡頭來。那時的厚制軍,已經調了兩廣總督,另放了吏部尚書陸小壬做直隸制臺。餘季瑞曉得自家的名氣不好,厚制軍又調到廣東去了,一些照應也沒有,恐怕別人要謀他的差使,在制臺面前說他的壞話,便自己上了一個告病稟貼,求請交卸。稟貼上去了不多幾時,陸制軍早派了個候補道姓金的來接餘季瑞的手。餘季瑞擁了兩年裡頭的積蓄,差不多也有六七十萬金,逕從黑龍江回到上海。那時的天津還被聯軍打破,佔住全城,陸制軍吞金自盡,所以餘季瑞帶了家眷,一直到上海來,賃了一所高大的洋房住下,拼命的狂嫖濫賭,揮霍起來。
這餘季瑞本來是常州人,在天津的時候,也和江念祖相識,這一回在堂子裡頭又撞著了江念祖。這江念祖不知怎樣的,又走著了一個洋人的門路,請他做了自己洋行裡頭的買辦。這個洋行名叫信厚洋行,專和人家經手什麼地皮房產,帶著做些押款。江念祖做了買辦,想要招攪些兒生意,拼命的在外應酬,現在遇見了餘季瑞,曉得他擁著厚貲,在漠河金礦回來,便十分的巴結著他,希冀他有什麼生意,又想要問他借些銀錢,拍著餘季瑞的馬屁,不遺餘力,指望有些好處到他。那知餘季瑞雖然有錢,卻是嗇吝非常,一毛不拔,平常時在倌人身上,只顧整千整百的花錢,在朋友身上要他多花一個大錢,他也是不肯的。江念祖開口要問他借一千銀子,他竟咬著牙齒,回得決決絕絕的,一些兒也不肯通融。自此江念祖又恨起餘季瑞來,暗想你這般嗇刻,將來總有一日落在我的手中,那時叫你曉得我的厲害。江念祖心心念唸的恨著餘季瑞,恰好季餘瑞合當倒運,來託江念祖代買一所洋房,他為著現在住的房子,緊促了些,打算自家買一所相當的洋房居祝江念祖聽了,正中下懷,便替他經手,買了醬園街內一所五樓五底前後三進的洋房,實價三萬二千兩銀子,原是一個洋人的產業,那洋人近來要賣了家產回去,江念祖就給他做了一箇中人,買了這所房子。餘季瑞雖然買了下來卻又怕人說他有錢,那賣契上邊不提名姓,只寫了禿頭名下,他自以為是再穩當沒有的了。到了成事的那一天,餘季瑞照例備了几席酒,請了兩下的中人,大家簽字。因為江念祖是個原中,絕早就打發個家人拿個名片去請,江念祖回報就來,兩邊的中人都到齊了,只等江念祖一人,直等到兩點多鐘,還不見來。餘季瑞甚是焦燥,又打發一個家人去催,家人去了半晌,方才回來,呈上江念祖親筆寫的一張條子。餘季瑞接過看時,只見條子上寫著:刻有公事,不克分身,請先行成事,不必拘泥,隨後弟再簽字可也。餘季瑞便給眾人看了,大家也沒有什麼話說,彼此都簽了個字,餘季瑞付了屋價,大家散了。那賣契上邊只有江念祖一個沒有簽字,餘季瑞等了幾天,不見江念祖來簽字,覺得有些不放心,便坐了馬車,到信厚洋行去尋江念祖,把那張賣契帶在身邊,正是:人心不測,崎嶇九折之坡;世事何常,變幻白雲之態。不知餘季瑞到信厚洋行尋得著江念祖否,且看下回,便知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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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回
且說餘季瑞在醬園街買了一所洋房,江念祖和他經手,但是成事的那一天,江念祖託故不來,寫了一張條子,叫他們不必等他,只顧先行交易。當下餘季瑞交了價銀,兩邊簽字,江念祖卻一連幾日,絕足不來。餘季瑞想著江念祖是個原中,他沒有到場簽字,這件事兒畢竟有些不安,便親自坐了馬車,把那賣契帶在身邊,來尋江念祖,要想當面叫他簽字。到了信厚洋行把找江念祖的話對人說了,就有個出店把他領到樓上一間房裡坐下,說你們在這裡等等,江買辦正在和外國人說話,等一回兒就來。餘季瑞便坐著老等,那知坐了半天,左等也不來,右等也不來,直等得十分焦燥,方才見江念祖匆匆的走了進來,滿面春風的和餘季瑞說了幾句套話,問他有什麼事情。餘季瑞就把來意和他說了,便從懷內把那一張賣契取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