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遭此劫報吧。”“莫說他人好壞,只問自己善惡。劉施主,您若身負罪孽,當及時悔過。今生若是無力彌補,也應立地向善,不可執迷不悟啊。”劉公慍怒苦笑:“我給你們捐那麼多錢,鬧了半天屁用不頂啊!還讓我懺悔、自責,接受命中悲劇!我兒子不行了,神佛拿了錢卻見死不救。”“笑話,”梅智法師突然詼諧起來,“你以為佛爺和菩薩們都是黑社會大哥和貪官汙吏麼?你捐錢,愛捐多少都是你自己的心意。佛可不是拿誰錢多就多幫誰辦事,從來不捐錢的貧民,只要德正行善,佛照樣該幫就幫該救就救。”“這……咳!”劉公怒意頓消,又苦悶起來。法師也不再調侃,伸手搭在劉公肩上,說:“事已至此,生則生,死則死。您救子心切,又長跪三晚,興許佛祖真會發慈悲救他。未到最後一刻,未見得不會有奇蹟。”
梅智法師的左手輕輕拍拍劉公的右肩,劉公斜睨一瞥,第一次發現法師的左手小拇指少了一節。是他?難不成梅智法師就是四十多年前被劉公一刀剷斷小指的光頭小道士?“不對,若是他,他不會這麼年輕。若是他,他該是五十出頭了。何況當年我砍掉的,絕不止一節小指。”
“求佛祖發發慈悲,救我兒一命。求佛祖發發慈悲,救我兒一命……”大殿內不再有別人,劉公獨自用心語不間斷地求佛。“求佛祖發發慈悲,救我兒一命……”念得多了,劉公疲憊,恍惚中又出現幻覺。只聽殿外傳來千萬人嘰嘰喳喳地罵聲:“殺了他……打死他……權二代……讓他死……”男女老少,各種聲音,各種罵語。迷濛中又見得身前立有一鍾馗樣紅袍判官,捧書執筆,喝問:“知罪否?”劉公支吾不知所云,兩行淚滑下。“求佛祖發發慈悲,救我兒一命……”念著念著,天色漸明。殿外僧侶已開始清掃寺院,再過不多會兒,香客紛至,劉公就不能在此長跪了。“我願一命抵一命。讓我死吧,讓他活。我願替我兒死!”劉公忽然圓睜淚眼,望著佛像,開口大聲祈求,“拿走我的命吧。我要替他死。我用我的命換他的命!”說完,累過勁兒的劉公兩眼一黑,前傾栽倒,昏在了大殿中。
劉公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已是十八個時辰以後,他醒在醫院的病床上。不幸,他那寶貝兒子劉公子已於前一晚不治身亡。不過劉公不悲傷,甦醒後的劉公堅稱自己才是劉公子,哭喊著要找爸爸劉公。不論是讓他照鏡子,還是給他看身份證,都不能改變劉公堅信自己是劉公子的奇怪想法。有人說這叫“借體還魂”,古今中外都有過,死者的靈魂附到活人身上。不過劉公的家人——尤其是劉公子的媽媽,劉公的第二任老婆曹夫人——認為劉公受喪子之痛刺激,突發瘋病,於是將其送往白城精神病院治療。劉公在那裡過得很好,他認定自己是個正讀大學的年輕人,女護士在他眼中都變成正追求他的女大學生。他時而推著別人的輪椅像駕跑車般飛奔,時而又舉著一本精神病治療手冊,拉起其他患者或醫護人員的手說:“這裡是所好學校。”
太陽褌魂
“天皇陛下萬歲!天皇陛下萬歲!天皇陛下萬歲!”
這是1946年1月1日零時,被蘇俄軍隊俘虜的關東軍士兵們遙拜東方的日出地母國,高呼三聲“天皇萬歲”,之後熱淚盈眶地唱起國歌《君之代》。
這36個俘虜兵,自11月下旬起在這深山中採伐,同來者本有百餘名,可短短不到兩個月時間,被蘇聯人斃的、餓的、勞的,72個戰友已喪命歸西。剩下這36人,本以為新年除夕夜裡能吃上頓好飯,不想此次的晚餐卻比前些天更糟,帶泥爛菜葉煮的淡湯,配一片薄如的禽掌的黑麵包。除夕受辱,俘虜中名為西澤賢平的男兒,挺身而立,振臂一呼,號召眾兵士互相鼓舞,共唱國歌、軍歌。
“朝霞之下任遙望,起伏無邊幾河山。吾人精銳軍威壯,盟邦眾庶永寧康。滿載光榮啊!關東軍!”唱完這熱血神曲,飢寒交迫的俘虜兵突地振奮起來了,忘卻身上疾苦心頭痛懣,一個個彷彿又站上了沙場般。
可同口齊聲唱歌的,卻只有35人。
“笠原,你為什麼不出聲?”西澤質問那個沉默的少數派。
“得了吧,關東軍,”年輕體瘦的笠原龍一蹲靠在收容所頹皮凋粉冷如冰面的硬牆上,不屑而消沉地說,“我們敗得徹徹底底。”
“天皇陛下萬歲!”西澤賢平高叫一聲,其他人也跟著叫。“天皇陛下萬歲!”
俘虜中向來脾氣暴躁的野田豬三郎已按捺不住,衝上去揪起笠原龍一的衣領,把年輕人瘦弱的身軀狠狠提起來。“懦夫!”豬三郎罵道。
“那是什麼?”眼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