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房門關上了,左君年壓低聲音,小聲提醒妻子:“你別激她呀,萬一她真跑去找熊天平呢!”
劉幼捷“撲哧”笑了出來:“你以為每個人都像你這麼笨哪!”
經過腦外科專家的搶救,程怡的傷勢穩定下來,顱內出血已經消除,血塊也取出來了,只是人還在深度昏迷之中。省委最新的任命下來了,委任市委副書記左君年代市長一職,在程怡住院期間主持工作。
正式任命還沒到白綿,訊息已經傳出,路上碰到的機關幹部都改了稱呼,改叫“左市長”。
盧晨光稍稍心安了一點兒,程怡傷情已經穩定,雖然還在昏迷,但總會好轉的。他們在白綿的根基還沒有動搖。
只是程怡不在,他和左君年之間少了一個調停人,說話的氣氛倒緊張了許多,常常說著說著就不歡而散。失落中,他不是去醫院看程怡,就是去賀仲平家喝茶聊天,有時被左君年知道他去找賀仲平套近乎,少不了又是一頓嘲諷,雖然不會動搖彼此的友誼,但他自己的致仕之心,卻越發地灰了。
陳秀一去,走得十分堅決。到廣州後給他打了一個電話,說已經在南方一家報社安頓下來。他知道那家報紙,全國知名的前沿報紙,鋒芒畢露,也許更適合陳秀吧。
聽著她從千里之外飄來的聲音,恍惚若在另一個世界裡。只是那個世界,再也沒有與他交叉,宛如陰陽兩隔。
他再一次悵惘起來。陳秀走了出去,還有廣闊天地,他盧晨光若是離開現在的這個位置,還能算個什麼東西呢?
歲末將至,一開春,四年一屆的常委改選就要舉行。齊大元剛剛提拔了一個新的副市長,提拔不到兩個月,就進了常委,看樣子,勢頭就是對著他盧晨光來的。外面已經有風聲說,老闆下了決心,準備在差額改選中把他這個宣傳部部長擠出常委班子。他和左君年、程怡都不同,他沒根沒基,從鄉政府這個最基層苦幹實幹幹到今天的,一旦常委改選落選,他勢必就得調離宣傳部,丟人現眼自是不必說,白綿也絕不會留什麼好窩子給自己,能不能進人大掛職都是問題。不過才45歲,政治前途就此葬送,實在是於心不甘。
從省裡安排左君年代替程怡職位來看,形勢還有轉圜餘地。提拔副市長或者副書記他是不敢去想了,雖然論資歷和能力,他早已經足夠。比他晚提拔的組織部部長賀仲平都當上了副書記,他卻只能期望在常委改選中能保住現在的位置。
有時午夜夢迴,他常常出一身冷汗。自己這麼堅決地和左君年、程怡站在一起,付出了這麼大的代價,為了什麼?有意義嗎?
妻子也約略聽到了風聲,有一次在吃飯時婉轉地暗示說,可以透過賀仲平去走走齊大元的關係。
他卻暴跳起來,前所未有地對著妻子發了一通脾氣。
妻子嚶嚶地哭了起來。兒子驚恐地看著從不動氣的父親。
盧晨光很快就後悔了,卻還是滿腹憤懣,推開碗獨自走到書房裡去。
吃完了飯,兒子悄悄地走進來,站在他面前問:“爸爸,你為什麼對媽媽發火呀?”
盧晨光低了頭,忍住了眼淚:“爸爸不是對媽媽發火,是對自己發火。”
兒子閃著黑眼睛又問:“那又為什麼對自己發火呀?”
盧晨光深深地嘆了口氣:“心裡有事,煩躁了,就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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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何(3)
兒子卻追根刨底:“爸爸煩躁什麼事呢?”
盧晨光想了一會兒才說:“做個好人不容易。”
兒子吃驚地說:“那要不要做個好人呢?”
“再難做,也要做呀。”盧晨光慢慢地說,緊緊地摟了摟兒子的肩膀,“其實爸爸要是不當幹部了,陪你的時間就多了,還可以給你輔導作業,放假了就帶你出去旅遊,也挺好的,對不對?”
妻子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門口,聽到這裡才說道:“晨光,我嫁給你的時候,從來沒指望過你為官做宰,你以前做新聞幹事也好,現在做常委部長也好,在我眼裡都是一樣,你在外面苦也好,累也好,花天酒地也好,以後哪怕市長書記也好,或者削職為民也好,我都不管,我只盡我的本分,給你守好這個家,憑你怎麼樣,我和兒子總是在這裡等著你的。”
盧晨光別過臉去,把鬱積的酸楚吞了下去,靜靜道:“我知道的。”
沒有當一世的幹部。與其做出一輩子悔恨於心的事出來,不如現在咬緊牙關做人。何況,尚未放手一搏,鹿死誰手,猶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