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空無打擾的房間內,只聽見老觀主低沉的聲音,他的雙眼不再是渾濁的,而是充滿了異樣的神采,彷彿把一切吸進去。俞清瑤在這種環境下,毫無防備的,漸漸的,開啟了心房。
“……俞清瑤……我是俞清瑤……”
催眠是需要無盡的耐心,過程同樣是無比的漫長。俗話說。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想要了解一個人,普通人需要十年、二十年、甚至四五十年才行。而催眠者儘管能走捷徑,可同樣需要花費大量的精力和時間。
第一天的夜晚降臨。雙方都累了。老觀主不能說是一無所獲。至少他知道了,一旦問及“年齡”,俞清瑤就會邏輯混亂,弄不清自己到底幾歲?她不會對數字非常不敏感,或者二十、三十六發生過令她記憶深刻,不能回想的事情吧?
老觀主暗自猜測著。//但經驗告訴他,猜測不能當真。因為人心太複雜了,瞬息萬變,只會超出他的想象,絕不能把自己的思維限定死了。他曾經催眠過一個看似幼稚無辜的孩童,知曉其親生父母的死就是那個孩童所害;也知道看似忠貞賢良的潔婦,與人通姦長達二十載。人啊,都是披著一張能好看的外皮,越是道貌岸然。越是內裡骯髒汙穢。
這位安樂候夫人,到底藏著什麼呢?
第二日,他修養好精神。以飽滿的姿態繼續催眠。
“……放輕鬆,輕鬆。呼吸。呼,吸,呼,吸。好,你現在感覺非常輕鬆,飄著,飄著,羽毛一樣飛上天空。你看到了白雲,柔柔軟軟。你看見愉快的鳥兒。嘰嘰喳喳從你身邊飛過。好,我數一二三,當你醒來,你會下降到地面。你看到一間屋子。屋子裡有一個人,一個你印象最深刻的人。他與眾不同的眼睛,他與眾不同的鼻子。他與眾不同的嘴唇……告訴我,他是誰,他叫什麼名字!”
俞清瑤顫抖著嘴唇,兩隻眼睛失神的望著虛空,整個身體都跟鵪鶉似地抖動,“羅……金……毅……”
死,沒有什麼比死更可怕的了。她的記憶,永遠無法磨滅的那一幕,成親與羅金毅拜堂,然後從天而降的殺手,當著羅金毅的面把她一劍穿胸!她到死,都不知那是為什麼!為什麼要讓她死在喜堂之上!為什麼答應娶她給她一個安穩家庭的羅金毅,要跟人串通害死她!
平日裡可以轉移思緒或是強制壓制的法子,催眠中,人的情感百倍放大,俞清瑤這會兒好似回到第一次見到羅金毅的那一刻……她怎麼能遺忘,下一刻就是死?冰涼的劍尖刺入她的心臟,瀕臨死亡的絕望和恐懼,讓她整個人抖得跟篩子一樣。
這是一個人遇到巨大的,無法抵抗的恐懼時最正常的反應。某種程度上說,非常接近俞清瑤心底深埋的秘密了,可催眠也進行不下去了。
老觀主無奈,只能想辦法安撫俞清瑤的情緒,緩解她的痛楚。直到看著她如嬰兒般毫無心機的睡著了,他才疲憊的站起身,佝僂著背脊嚮往行去。
對著等待答案的景暄兄弟,他自是不好坦誠還沒摸到邊兒呢,只是長長的捋著鬍鬚,假裝成得道高人——對外,他這樣精通“控制人心”的術士,不就是得道的高人嗎?口氣悠然的透露了“羅金毅”三個字,似有迷惑這“羅金毅”的身份。
等景昕動用秘衛,最短時間內發現了三個羅金毅。但唯一可能跟俞清瑤有交集的羅金毅,只有一人,那就是同樣在金陵書院就讀,險些娶了盧卉的那位。不過那人在俞清瑤失蹤期間,正在和同窗遊學,絕無可能參與。景昕本想找老觀主算賬,被景暄攔下了,有什麼好算賬的,人家又沒說就是羅金毅綁架的!就是含含糊糊的透露這個名字而已。
“且耐心等兩天……他總要給一個交代。”
“等等等,又是等!好吧,再給他兩天!要是還查不出,哼!我一把火燒了他的老窩!”
為了不被那把火燒了老巢,老觀主也得賣命啊,何況他手段高超,催眠的技巧高深,又年老深知人性,把俞清瑤幼年時的淒冷無助,跟弟弟相依為命,到京城後住在舅舅家發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差不多都弄清了。
正因為此,他才更感興趣了。俞清瑤的心靈彷彿斷裂成兩個迥然不同的,一個是孤寂憂鬱無靠的普通閨秀,一個是另一種迎難而上、化險為夷的堅強女孩。她所訴說的過去,竟然有兩個版本!
嗯,記得曾經遇到一個瘋病的,似乎也有這種情況,稀裡糊塗弄不懂想象的跟現實的。可俞清瑤看起來沒必要活在想象中啊,她的人生比人家想象的還美好多了!父親是詩仙,父族是帝師家族,母親是京城第一美人,她又遺傳了母親的美貌,母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