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也是一樣的,隨她去吧!”
她原本是個很快樂的人。肆意妄為的人。一個曾經不合禮法的、多情自擾的人。
現在不是。
曾為風流少女的謝思蔻緩緩拔劍。
她眼中看的這些匪寇已然不是人。令這些沾過不少人命的惡徒都心生膽怯。
彷彿自己成了一隻只該死的牲畜似的。正這樣驚恐地想。也這樣驚恐的被屠宰而死。
她漸漸殺紅眼。
*
殺聲漸沸。
文慈公主那一車隊忽然一聲驚呼。帷幕被寒光一斬,斷為兩截。
劍利地像電。劍身淡淡透紅。這紅不是腥氣的紅。而是淡淡的香紅。一揮斬便沁地周圍數十米內飄著梅的澀、香、冷。這是個劍客,還是位公主?眾人劈劈啪啪地殺了好一陣,被這一劍殺了風頭。襯得方才驚險萬分的殺鬥十分俗氣。讓人看著下飯的資格也黯然喪失。我第一次看見路小寒,看見他出了車輦。捏著手中的劍。
對,是捏。
一瓣梅花你只能去捏。不能攥、不能拿、不能抱、不能抓。至多三隻手指並捏住。
梅花的劍很快,又是冷冷的、柔柔的。
奇怪的是路小寒這樣的姿態並不矯揉扭捏。他露出一張純而冷的臉。
他的確能被稱之為美。只不過是寫在紙上的一個“美”字。只是遠遠達不到我這個程度。
他穿著女裝,卻是黑色和金色交織的。因此一點也不顯得嬌柔。
只是氣質純淨到讓人詫異。
這種氣質讓他雌雄莫辯,讓人難以想象這竟然是個泥做的男人。也難以相信他竟真的不是個養在深閨、天真無邪的尊貴公主。他這人在野史裡沒有姓名,沒有事蹟,沒有結局。任誰第一眼見了路小寒,不會懷疑他的性別,只當他是個格格不入的世外人物,被創造地有大量留白。
路小寒給人的感覺,就像張引誘人提起毛筆,蘸飽墨水,能在上面塗畫亂寫的白宣紙。
可誰要敢寫——
就會知道那紙不是白的,而是極亮的銀色。那是能將人手腕斬爛、碾成肉沫的劍刃之光。
路小寒是有點壞的。
路小寒是和我有點像的。我坐在車轅上裹著披風,看路小寒一眼。
他站在車輦上,很是冰雪動人的樣子。
身為寵姬的母親是個飽含野心的美人,只對他和刺客父親溫柔一些;父親是個手段狠毒,卻心思倔強單純的苗蠱人。而他的性子卻跟這兩人沒關係。路小寒更是不願意跟這對深愛他的父母歸隱,更是把用蠱毒的刺客父親打得身受重傷。眼見父親倒在地上吐出膿血,他退後幾步,將治傷藥丟過去,自己站在原地,乾乾淨淨、半點不染塵埃地說:“我不願意跟你們走。”
“你們硬要我一塊兒去當一家三口,滿足你們闔家團圓的樂趣,我只好殺死你們了。”
他叫路小寒,字怯雪。
離開時他們深深看路小寒,喊了聲怯雪,心中有些微苦痛。呂慄姬從不覺得這是她隨意利用親生骨肉、控制慾過剩的惡果,只全賴一個死了的酒肉劍客,把他教成這副一臉純潔、亦正亦邪的怪模樣。趙效沒機會,也沒興趣向她“討公道”,路小寒沒想過,也再沒機會跟這兩人有交集。
他們之後再也沒來找他了。冷心冷肺,如出一家。路小寒如今最喜歡自己的劍。
誰想讓他聽話,讓他不痛快。
路小寒就拔劍。
他的劍招裡都融著梅花綻枝、飄落的各種姿態。他從車輦出來,不是覺得太吵才出來的。
也不是覺得血濺到馬車的簾子太髒。
路小寒是覺得四周都是血。
太熱了。
他才不在乎別人死不死,活不活。我也對他毫無感覺,興致缺缺。
甚至讓這個人痛苦難受的腦筋都懶得動。那時我已經睜開眼睛,不再攥著外衣,正對著路小寒那一邊。他看見我時目光倒是停駐了兩秒。碧眼和黑眼生出來竟然是淺褐色的眼珠,陽光之下,十分澄澈。近乎透明。路小寒對美這種東西不感興趣。他不在乎的東西太多了。
雖然那兩秒鐘裡,他似乎有種奇妙的感覺,那是五感中的視、聽、味、觸、智都被同一種極具攻擊性的東西覆蓋吞噬的感覺。
簡而言之,路小寒有一瞬間變蠢了。
又有一瞬間。
他有點想聽我的話。想聽我說話。但是回過神來路小寒奇異地沒生氣,也沒覺得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