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土養遼人,守為正著,戰為奇著,和為旁著之說。法在漸不在驟,在實不在虛,此臣與諸邊臣所能為,而無煩聖慮者。至用人之人與為人用之人,皆至尊司其鑰,何以任而勿二,信而勿疑,皆非用人者與為人用者所得與。蓋馭邊臣與廷臣異,軍中可驚可疑者殊多,但當論成敗之大局,不必摘一言一行之微瑕。事任既重,為怨實多,諸有利於封疆者,皆不利於此身者也。況圖敵之急,敵亦從而間之,是以為邊臣甚難。”細細看完,放下疏本道:“觀卿所奏平遼方略,以遼人守遼土,以遼土養遼人,守為正著,戰為奇著,和為旁著,不外乎守、戰、和三事。依朕看來,後金精騎約有十五萬,加上蒙古各部,怕有二十萬以上,增兵進剿誠屬不易。款和一事,朕也有所聞。先帝時,曾暗中議論,只是後金貪得無厭,開口竟要黃金十萬兩、白銀一百萬兩、絹緞一百萬匹、綾布一千萬匹,而僅以東珠十顆、黑狐皮兩張、元狐皮十張、貂鼠皮兩千張、人參一千斤回報,花銀兩買太平,不過白白空耗國力,也無顏以對列祖列宗。三事相較,固守為上,力戰次之,款和最不可行。只是朕擔心一味固守,遼事何年可為結局?”
袁崇煥道:“陛下聖斷。固守與款和都是權宜之計,最終還要力戰進剿。臣受陛下恩眷頗隆,若陛下給予臣便宜行事之權,糧餉充足,將士用命,估計不出五年,便可掃平遼東恢復故土。”
崇禎見他說得甚是決絕,並沒有絲毫遲疑,心下大喜,笑道:“卿所奏方略,五年復遼,解數萬黎民倒懸之苦,朕甚欣慰。凱旋之日,朕不吝封侯之賞,還要蔭封卿的子孫。”
眾臣聽得也覺鼓舞,憂懼之色漸去,彷彿遼東大患到時既除。錢龍錫拜賀道:“恭賀陛下得此干城大將,五年復遼,就憑敢說此話,足見崇煥膽識過人,著實不凡。”
劉鴻訓等人也暗暗擊掌喝彩,附耳對李標道:“寧錦大捷時,後金大兵壓境,軍心動搖,日夜盼望援兵,袁崇煥卻將老母妻子接到軍中,以振士氣。真有古大將之風。”
李標道:“袁蠻子是從矢石鋒刃中磨練而出的,見識、膽色、謀略非紙上談兵之輩可比。”
崇禎估計已到戊時,賜眾大臣茶水,退入便殿小憩,眾大臣飲茶談笑。袁崇煥方才言語滔滔,口乾至極,正要舉杯快飲,卻覺衣角被人輕拉一下,“袁督師,請借一步說話。”袁崇煥回頭一看,並不認識,忙跟出殿來,跟到丹墀的西北角,拱手道:“敢問尊姓,有何見教?”
那人微微一笑,還禮道:“在下許譽卿,表字公實,浙江華亭人氏,司職兵部給事中。”一口略帶江南口音的官話,極是溫和儒雅。
“久仰,久仰!崇煥也曾在兵部當差,份屬同僚。”袁崇煥知道兵科給事中按品級只是從七品,卻是所謂“言官”和侍從之臣,對兵部任何舉動都可監督彈劾,不敢大意得罪,以免掣肘掖廷,多生是非,不利於遼東邊事。當下,言辭極是客氣。
“不敢!譽卿才入兵部未久,知兵部曾有督師如此英才,深為感佩,恨不逢其時,不能早些左右請益。”
“老先生客氣了,有話何妨直講,皇上還要回殿升座召對,不便多耽擱。”袁崇煥原本對言官暗存了輕視,常恨他們以言亂政誤國,見他言辭落於俗套,心裡禁不住有些著惱。
許譽卿依然慢聲細語道:“在下也想問問督師的方略。”
袁崇煥更為不悅,故作吃驚道:“方才老先生不曾細聽麼?”
“遼東大計,事關社稷和數十萬黎民,豈敢遺漏一字?督師敢言五年復遼,在下思忖建虜兵精馬壯,銳氣正盛,即使傾全國之兵征討,五年也是未必成功,何況內憂不斷,斷難傾巢而出,督師可是有什麼奇策,能確保五年之內建此不世之功?”許譽卿臉上依然含著笑意,目光卻炯炯地盯著袁崇煥。
袁崇煥一怔,感慨道:“學生見皇上焦思憂勞遼東邊事,寢食難安,期以五年,以分皇上之憂。”
許譽卿登時臉色大變,見左右無人,悄聲道:“皇上英明睿智,苛於察人,督師怎敢虛言應對?督師放言五年,朝臣知則天下知,到時按期核功,一旦事有不協,何以回覆皇上,何以謝天下黎民?”
袁崇煥聽了,才覺召對失言,驚得遍體冷汗,忙施禮道:“老先生一言猶如黃鐘大呂,振聾發聵,學生冒昧失言,可有挽回餘地?”
許譽卿面色愁苦,搖頭嘆道:“如何挽回?所謂覆水難收,怕是不好補救了。”
袁崇煥無奈道:“事已至此,學生不敢隱瞞,誇口五年復遼也是有難言的苦衷,情非得已,才出此下